武魏大军虽然兵临城下,却并未发动攻势,双方按兵不动,各自戒备,等待大战开始。
这两天,郡守公子李梵时常来作陪,陈兰桡又潜心跟随樊淮学习灵蛇剑的本领,一时也顾不上东想西想。
这日,李梵却未曾前来,陈兰桡练到中午,见天色不早,随口问侍女:“你们公子今儿忙么?”侍女道:“隐约听说公子在书房里。”陈兰桡兴起,便道:“我去看看他。”侍女们欲言又止,只好带路。
陈兰桡虽然居住府中,却也不曾处处逛过,又知道书房是郡守跟师神光等议事的地方,她自然懂得分寸,不会靠近。这次来寻李梵,一路绕来绕去,正觉得有趣,却听得一阵笑声,隔着一片湖水传了过来。
陈兰桡昂头往那边张望,问道:“是谁在哪里?”侍女上前看了眼,道:“是府内的两位小姐跟嘉怡公主在说话。”
陈兰桡一听,陡然皱眉:她来此已经有四天了,只在昨日粗略见过郡守的内宅之人,李夫人并三位小姐。自此之后,这几位女眷便不曾再露面。
陈兰桡也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竟见她们跟左遥怡在相谈甚欢。
这几个人似是在水阁之中闲聊,声音透过水面传来,若隐若现。其中一个道:“听闻二王子也会来到云郡,却不知几时会到?”
说话的听声音是二小姐,左遥怡道:“我听了消息了,最迟不出明日。”
三小姐拍掌道:“太好了,这样一来师公子可是如虎添翼了。”
二小姐也道:“二王子必然也是人中龙凤,只看公主这样出色就能猜得出……之前我们还以为武魏兵马来到,公主必然就会离开了……我们还舍不得呢。”
两个小姐一唱一和,对着左遥怡大拍马屁。左遥怡仿佛也甚是受用,道:“云郡跟我们的凉城相距不远,相助你们,自然也等于助我们自己,何况此刻情形,正应该齐心协力对抗武魏,又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陈兰桡听着,“嗤”地一声,面露不以为然之色。两个侍女胆怯,小声道:“殿下,公子的书房往这边走。”
陈兰桡才一扬头,继续左拐而去。
不多时就到了李梵书房前,陈兰桡举手,才要敲门,却听到里头有个声音,低低道:“你该多去接近章国公主才是……就算不去,也不能一味地跟殿下相处甚密,知道吗?”
陈兰桡心中一怔,见两个侍女似要出声,便举手制止。
此刻就听李梵闷闷道:“娘,殿下性情豪爽,我对她跟师公子都是十分敬慕,你又在担心什么?”
陈兰桡一听,才反应里头的妇人正是郡守夫人。李梵说罢,郡守夫人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你瞧你几个妹妹……哪天不是去亲近嘉怡公主的?咱们陈国的国都都在武魏手里了,区区一个云郡……其实娘早就想让你离开府中,去章国避祸,只不过你爹不答应……你这几个妹妹,恐怕也是想巴结嘉怡公主,然后去章国罢了,这两天她们听说那个什么二王子会来,一个个越发地……”
李梵咳嗽了声:“娘!”
陈兰桡站在门外,听得很是无趣,缩回手,转身要走,却正好迎面一个丫鬟匆匆而来,见了她,便高声唤道:“见过殿下,殿下怎么在此?”
陈兰桡停了步子,这时侯屋内也鸦雀无声,片刻,房门打开,出现两张忐忑不安的脸。
陈兰桡淡淡道:“我闲着没事儿,四处走走。”
郡守夫人迈步出来,貌似恭谨地行礼:“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到来……”
“不用多礼。”陈兰桡不等她说完,便出言打断。
本来她方才无意中听了郡守夫人这些话,心中自然十分愤怒。按照她的脾气,即刻就要发作,但看见李梵担忧的眼神,竟生生压下心头怒火,只道:“夫人不用客套,我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郡守夫人看一眼那丫鬟,丫鬟心虚道:“方才奴婢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才去寻回来,因此没有及时通报,请夫人宽恕……”
陈兰桡冷笑一声,道:“说了不必计较,好了,我去前头看看,你们自忙吧。”她说完之后,迈步往前而去。
郡守夫人狠狠瞪向那丫鬟,又对李梵叫苦:“殿下不会是听见什么了吧……”李梵道:“娘亲别急,我去看看,你放心,殿下不是小肚鸡肠的女子。”
郡守夫人暗怀忧虑。李梵转身追向陈兰桡,唤道:“殿下等等我。”
陈兰桡走的甚快,李梵小跑起来,好不容易才追上她,也顾不上行礼,道:“殿下生气了么?”
陈兰桡见他走的气喘吁吁,才停步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李梵面露窘色,施礼道:“我代家母向殿下请罪了。”
陈兰桡横他一眼:“不用了,我最讨厌那种阳奉阴违,你何不去巴结章国公主,我是个无权无势的降国公主,于你们无益了!”
李梵见她赌气转身,急忙拉住她袖子,又觉此举造次,松手后,索性跪地:“殿下!”
陈兰桡见他跪了,倒是吃了一惊,将他扶住:“你这是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硬是把他拖了起来。
李梵眼中见了泪光,陈兰桡打量着他,一跺脚道:“你何必这样,其实我心里明白,这不怪你……也不怪你家人,我大概是在生自己的气……”
李梵擦擦眼角的泪:“殿下……”
陈兰桡重重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我还没吃中饭呢,你不如回去吧。也让你娘安心。”
李梵道:“殿下若还这么说,就是仍不原谅我,我陪殿下吃饭。”
陈兰桡瞪了他一会儿,笑道:“那好吧,随便你。”
李梵见陈兰桡一笑,仿佛漫天阴云也烟消云散,当下松了口气,便陪着她往回走,不料才走一会儿,就见前方来了几个人,为首者是嘉怡公主左遥怡,一左一右相陪的,是李梵两个妹妹。
两拨人在廊下相遇,李梵少不得也向左遥怡见礼,那边他两个妹子也向陈兰桡行礼。左遥怡扫了两人一眼,脸上有不悦之意。
陈兰桡不想理会三人,径直往前又走,却听左遥怡道:“李公子,你去哪里呀,我正要去找你呢。”
李梵脚步一停:“回殿下,我陪我们殿下吃饭。”
左遥怡哼道:“你倒是忠心,不过这些事儿不是内侍才做的吗,堂堂郡守公子,何必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
陈兰桡听了,便也住脚,道:“你说话放客气些,我待李公子如同朋友,我们之间是朋友相处,不像是你,时时刻刻需要什么‘内侍’!”
左遥怡斜睨她:“这么快便恼了?也是,如今你都不在皇宫了,自然没什么内侍可用……不过陈兰桡,说起来我倒是佩服你,真是狠得下心……”
陈兰桡听出她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左遥怡吃吃笑道:“看样子你是没听说,庆城传来消息,因为他们的公主殿下被人救走了,所以要送陈源跟小太子去北都……三日后就要动身了。”
陈兰桡倒退一步:“你说什么?”
左遥怡捂住嘴,道:“我是不是说漏嘴了……对了,必然是神光哥哥怕你听了又要哭天抢地,所以才瞒着你的……你可千万别跟神光哥哥告状,说是我说的呀。”
陈兰桡看着她惺惺作态,恨不得一拳挥过去,李梵见势不妙,便握住她的手腕:“殿下,你别着急,谁也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或许是人误传的。”
左遥怡道:“都已经人尽皆知了……二小姐三小姐,你们听说了吗?”
两个小姐面面相觑,双双点头。
陈兰桡见状,拔腿就跑,李梵一下没握住,慌忙叫道:“殿下!”迈步要追,却给左遥怡拦住,道:“李公子,你这么紧张她做什么?我看这不是什么朋友之情吧?你可别忘了,她……跟公子燕归成亲了,你不是这种货色都看得上吧?”
李梵原本面色惶急,听了这话,浑身一抖,却直了直腰板,正色道:“殿下,希望你不要再诋毁我们公主,如今章国虽然势大,但殿下可别忘了,云郡还是陈国的,你若再对公主出言不逊,我只有向师公子如实禀报了。”
左遥怡闻言,一脸匪夷所思,如同白日见鬼,盯着李梵,说不出话来。
李梵趁机后退一步,行礼道:“失陪了!”转身如风般离去。
一直等他走出十几步,左遥怡才反应过来,怒喝了声:“你敢这么对我说话!”李梵听而不闻,极快拐弯了。剩下两位小姐暗暗叫苦,不知该怎么哄这位公主才好。
陈兰桡满心要去找师神光,不料却撞见樊淮,见她神色不妙,便将她拦下:“殿下,发生何事?”
陈兰桡定了定神:“樊伯伯,我有件事,想要问你,你可否不要骗我,如实道来。”
樊淮问道:“什么事?”
陈兰桡道:“樊伯伯,是不是庆城有消息传来,说是要发付我哥哥跟思奴去北都?神光哥哥故意瞒着我,不许你们告诉我?”
樊淮面露迟疑之色:“这个……”
陈兰桡捉住他胳膊:“你要是不跟我说也成,我直接就去找神光哥哥了!”
樊淮这才叹了声,道:“殿下,你说的没有错,的确是有如此消息传来……少主不跟你说,自然有他的用意……”
陈兰桡脑中一昏,眼中泪光闪现,此刻李梵追了上来,满头大汗,想说话又说不出,深呼吸几次,才道:“殿下你别急……那嘉怡公主,是故意害你……你要着急……就、就上当了!”
陈兰桡眼中的泪本快要掉下来,闻言却又仰头,生生将泪逼了回去,心道:“不错,我不能哭,哭有什么用……既然说是三日后,那……就是说事情还有转机。”她打定主意,神情也缓和许多。
樊淮亲眼见她从悲伤到迅速平静,心中暗暗诧异。
陈兰桡抬手在李梵肩头一拍:“你说的对极了,我跟那丫头置什么气,她不过是想让我哭闹罢了,我偏不上当……好了,没事了,神光哥哥既然不想让我知道,必然是为了我好,而且他答应过我,会派人去庆城的,索性一切都交给他罢了,你们都也不用跟他说此事我已经知道,免得他更担心,好吗?”
李梵如释重负,笑道:“殿下,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樊淮若有所思,却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