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神光飞身降落,将陈兰桡抱入怀中,紧张地上下打量,见她小脸煞白,衣衫七零八落,发丝也被削的略显参差,向来镇定自若的他居然脸色大变,心中涌起一股后怕之意。
陈兰桡仰头看他,笑道:“神光哥哥,我没事!”
师神光见她脸上透出骄傲之色,心中更痛。陈兰桡伸出手来,道:“多亏了我机灵,用石子骗了他!”
原来刚才陈兰桡被那杀手招招逼命,她步步后退,东躲西藏之时,趁机抓了些碎石在手上,关键时刻假装是暗器扔了出去,才转危为安。
师神光看她得意洋洋之色,又看她的手指几处破损,有血渗出,不由越发心疼。想这城墙之上,哪里有那么多碎石沙土可用?是陈兰桡奋力抓下来的,她的手无比柔嫩,自然是伤着了。
师神光眼神黯淡,一手搂着她,一边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樊淮。樊淮正把软剑缠回腰间,目光相对,他低头上前,请罪道:“是属下一时大意,请少主责罚。”
师神光眼睛一眯,最终只道:“无事,去查动手者是何人,稍后来报。”
樊淮道:“是。”
师神光握住陈兰桡手腕:“你怎么跑来这里了?快些回府去,叫大夫包扎一下。”
陈兰桡摇摇头,不以为意道:“这不算什么,不用包扎,神光哥哥,我听说武魏……”
陈兰桡还未说完,就听到有个声音自师神光身后响起,道:“神光哥哥,你怎么说的好好的就……”
陈兰桡一歪头,看到左遥怡正从城楼上下来,两人目光相对,陈兰桡哼了声,抬头看师神光:“她怎么在这里?”
方才樊淮说不让她上楼,怕师神光分心,但是左遥怡却早就在上面了。陈兰桡不由地想:樊淮究竟是真的为师神光着想,亦或者是早知道章国公主在楼上……
师神光还未回答,左遥怡已经走了过来,见陈兰桡略显狼狈,便惊问道:“兰桡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陈兰桡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推开师神光,道:“我回府了!”
她说走就走,也不拾级而下,抬手在旁边墙垛上一拍,纵身跃下,衣袂飘飘,如仙子般落地。
周遭的士兵们都看呆了,一时无声。
左遥怡低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却心知肚明,以她能耐,尚做不到如陈兰桡这般又玄妙又好看的轻身功夫。
此刻陈兰桡牵了马儿来,飞身上马,打马滚滚离开。樊淮见状,忙也跟上。
师神光目送两人离开,才转头看向左遥怡,道:“此地日渐危险,二公主还是及早回章国吧。”
左遥怡嘻嘻笑道:“神光哥哥,你是嫌我了吗?我保证不给你多事。另外,我听说二哥不日也会来到云郡,索性我就在这里等他。”
师神光见她笑得似一派天真,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相陪了,不过公主既然想留下来,且也记得,以后不要来这些机要地方,万一公主出事,我无法向章王交代。”
左遥怡道:“有神光哥哥在,又会有什么事呢?好吧,既然你说了,我当然要听……那我先回去了。”她向着师神光摆了摆手,提着裙子,步伐轻盈地下楼去了。
陈兰桡打马回到郡府,直冲入内,手指此刻才疼了起来,她举起看了看,发现伤口有些红肿。
樊淮跟着进入,吩咐丫鬟去请大夫,自己站在门口。陈兰桡斜睨看他,忽然道:“樊伯伯。”
樊淮这才入内,行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陈兰桡道:“樊伯伯,我刚才看你杀死那名刺客,用的招数真的高明的很呢,之前我居然有眼不识泰山。”
樊淮笑道:“殿下谬赞了。那不算什么。”
陈兰桡道:“可是我有一事不解,樊伯伯武功这般高明,那我跟刺客过了几十招,樊伯伯一直都没发觉不妥吗?”
樊淮面上笑意收敛:“殿下……是什么意思?”
陈兰桡扫他一眼,道:“我就是问问罢了,若是樊伯伯真没听到,就当我没问过。可是我不喜欢阳奉阴违,所以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
樊淮脸色微变,沉默片刻,才道:“殿下如此快人快语,我也不瞒着了,其实大家对少主不顾安危去救殿下,颇有微词。”
陈兰桡道:“除了这个之外,是不是大家都还觉得,现在章国大公主才配得上神光哥哥啊。”
“这……”樊淮心头一动,缓缓道:“其实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想的,却都不如少主的决定,少主睿智聪明,平常人想到的,他当然早就提前想到,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也都会谨遵少主的吩咐决定。”
陈兰桡哼了声,半晌不语。樊淮微微抬头,凝视眼前少女。之前在城墙下,当那员小兵前来邀陈兰桡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看出端倪,那小兵走路步伐轻灵,一举一动,隐隐带着戒备,一看就知道是名高手。
按照师神光的意思,他本该紧紧跟上,保护陈兰桡的安危,但……
却没想到,陈兰桡竟也不弱,居然从那杀手底下死里逃生,如今她又仿佛看破他的居心,也不知她是否会去向师神光告状……
樊淮正在心底胡思乱想,却听陈兰桡道:“樊伯伯,你杀死那刺客的时候,用的是什么招数?”
樊淮有些意外:“是我独门的灵蛇剑。”
陈兰桡盯着他腰间,道:“你的剑是软剑吗?”
樊淮点头。陈兰桡眼睛一亮,面露笑容,道:“樊伯伯,你能不能教我?”
樊淮一惊:“什么?”陈兰桡盯着他,道:“我敬佩樊伯伯的剑法高明,如果也学的您的几分功力,下次遇到什么杀手,就不用这么狼狈啦。”
樊淮有些为难:“这……殿下是金枝玉叶……”陈兰桡噗嗤一笑,道:“樊伯伯,你若不愿意教我,也不用费心找借口,不过,我大概会忍不住对神光哥哥说,樊伯伯好像见死不救……神光哥哥骂你的时候,我或许还会添油加醋……”她举起手来,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鼓起嘴吹了吹。
樊淮啼笑皆非:“并不是我不肯教,只是这门武功很是复杂,我练了近二十年,才能将这把软剑用得得心应手。”
陈兰桡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若是樊伯伯觉得我愚不可及,那中途不教了也是使得的,我保证不会向神光哥哥告状,还会说你的好话呢。”
樊淮越发哭笑不得,思来想去,只好道:“既然如此,那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
傍晚时候,师神光自外回府,便召见樊淮,复又问起白日之事。
樊淮道:“那刺客身上并无标记,一时也猜不出是哪里派来的……但我问过公主他所用的招式,有两招尤其明显,看来有些像是……”
师神光问道:“像是什么?”
樊淮道:“像是狂刀门的‘星垂平野’跟‘破釜沉舟’。”
师神光眉头一皱,沉吟不语。樊淮低声道:“想必少主也知道了,狂刀门的门主是效忠武魏的,今日的刺客,应该是魏国所派?”
师神光微微摇头:“魏帝下旨让兰桡入北都,公子燕归又意图得到她,怎么会派人来杀她呢?”
樊淮道:“那属下就不明白了。或许……是魏国其他人针对殿下……”
师神光道:“狂刀门底下门客千人,也未必都是效忠武魏的。”
樊淮一怔。师神光抚过眉心,道:“罢了,死无对证,此事慢慢追查就是。只不过,从此之后,我不希望再见到兰桡遇险,你明白吗?”
樊淮抬头,对上师神光锐利如剑的目光,这明亮的眼睛仿佛能够洞察秋毫,令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樊淮一颤:“少主……”
师神光却又微笑道:“只是我又听说,你要教兰桡灵蛇剑?这却是好事……倒免了她在云郡无聊了。”
他的神情在刹那恢复如常,樊淮悬着的心落定,慢慢松了口气:“是,下午教了殿下两招……”
师神光饶有兴趣问道:“她学得如何?”
樊淮面上也露出一抹笑意:“殿下的聪慧在我预料之外。”
师神光大笑,显得十分高兴,目光闪闪道:“你要小心了,这丫头认真起来,会令你更加意外的。”
师神光早先说完军务,才召了樊淮前来,跟樊淮说完了话,已近子时。他略微调息,试了试体内真气流动并无异样,才起身下榻,出了门来,负手而行,不多时到了陈兰桡居处,门口丫鬟守夜,见了他,忙行礼。师神光问道:“殿下睡了吗?”丫鬟道:“殿下才睡下不久……要不要奴婢进内叫醒她?”
师神光摇头,他轻轻推开门,迈步入内。
师神光转到内室,内里伺候的丫鬟正半醒不醒地,察觉有人到来,便欲出声,师神光示意她们噤声,两个丫鬟见他孤身而来,便悄无声息退到外间。
师神光到了床前,轻轻撩起帘子,却见陈兰桡仰面平躺,一只雪白手臂搭在锦被上,唇角微张,正甜睡着。他笑了笑,小心握住她的手腕,正欲放到被子里盖好,忽然目光一转,看到她手上包着的纱布。
师神光想到白日她的凄惨模样,无声一叹,俯身低头,在她的掌心里轻轻亲了两口。
就在这时,却听陈兰桡喃喃骂道:“坏蛋……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