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十二月, 全家都紧张起来, 脑袋里绷着好几根玄, 人人时刻准备着, 迎接家庭新成员的出世。
艾寒流这段时间准备了好几个名字只等孙子降生后选用, 大芝麻四个孙子的名号虽然是梅画这个侄夫起的, 但颇得自己的欣赏, 寓意光明深远,况且冠以名号时侄子跟自己请示过,完全是经过自己同意才上户籍的, 艾寒流对此并无芥蒂,只当是给侄夫的一些权力补偿吧。
这一日艾奇跟周里和瓜子从山上打了些几只獐子回来,家人对獐子肉不稀罕, 周里就跟瓜子驾车去镇上卖了。
艾奇灌了一身的寒气, 在堂屋里暖和了半天才掀开帘子去瞧心尖尖上的人。
二宝三宝方才跟爹爹隔空说了好半天话,这千呼万盼的见到人, 一个个跟个大肥虫似的往炕边蠕动。
梅画神色润和, 目光暖暖, 嗓音懒洋洋的问, “婶么不是说回去熏肘子去了么, 这都吃过午饭了还不来,是不是忘了我了, 就算忘了我也不能忘了你啊忘了他的孙子啊,还有猪耳朵猪头肉, 还有干豆皮, 哎呀,我又饿了。”
艾奇始终笑吟吟的,双胞腻歪在他身上,这俩月吃的多运动少,体重又沉了几斤;他知道夫郞这是闲着无聊找话扯闲篇,所以在一旁只笑不答,任人嘟囔。
艾水儿坐在绣凳上穿针引线,二哥不答话他就从旁逗乐道,“嫂么可是冤枉了阿么,您想想,那俩大个的猪脑袋足足四十多斤,七八个猪耳朵,还有其他嫂么稀罕的吃食,光收拾出来就得一头午,这去毛啊焯血水啊,细碎的准备多着呢,您啊就踏踏实实的歇着,等晚上准保让您吃到嘴里。”
“啧啧啧……”梅画斜楞眼的一阵咂嘴,那舌头活泛的跟弹簧一样,酸酸溜溜地撇嘴,
“可是成了一家人了,还护上了,应该给你发一个忠肝义胆的匾额呢!”
艾水儿俏脸一红,羞捏道,“哎呀嫂么,您老拿我作伐子,再不跟你说了。”
“唉哟,这脸又蒸上了,都嫁人了,脸皮还薄呢。”梅画一手抚了抚肚子,猛然一顿,然后皱眉有些烦躁道,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里面的小子一个劲儿的乱动,难受死了。”
艾奇第一个急色惶惶,赶忙关切的问,“不舒服了?怎个不得劲儿法?”
艾水儿放下绣绷子两步走到炕边,慌慌的征询道,“我去请郎中,二哥,我去请郎中。”
艾奇看他一眼,准备起身说他去,就见小夫郞好像万般难受似的苦着一张脸,他此刻是想走也想留,平日稳稳当当的一个人此刻一下子凌乱起来,踌躇不决。
梅画一阵心悸,忍着难受咽下口水,他分出一丝目光看向艾水儿,不急不忙地说,
“好像要生了,你去找婶么和大哥。”
艾齐和艾水儿齐齐精神一震,艾水儿严肃着小脸儿重重的点着头拔腿就跑,艾奇虽说有过几次经验,只是这回日子提前了好几天,难免提心吊胆神色湍急;他先将夫郞稳稳的抱着让他平躺,听人还能哼哼几声,就给二宝三宝穿鞋下地,哄着他们去堂屋玩。
二宝三宝有心灵感应一般死活不走,即便穿了鞋也趴着炕边大眼圆睁的惊奇地瞅着阿么。
梅画这会子阵痛的直觉比方才强烈,况且羊水已经破了,他能感觉道体内有湿湿的东西流出来。
艾奇强装镇定的给人脱了裤子,衣服撩至胸口,然后再夫郞哆哆嗦嗦的指挥下迅速从炕梢拿了几个四宝每日画图早看不出原色的薄垫子给人垫到屁股下面,最后拿了一个双层床单给人盖上,
“感觉怎么样?深呼吸,婶么马上就来了。”
梅画阵痛断断续续的,听他的话忍不住笑出来,“你还……知道……深呼吸啊。”
“深呼吸阿么~”二宝三宝抢了他爹的话,学的快,敏感的觉出说这几个字阿么就不会痛了。
二宝的大胖脸扭出了肉抗,稚嫩的嗓音带着些哭意,“阿么,不痛不痛,宝宝给你呼呼啊~”
三宝的行动比二宝快,眼泪汪汪的先呼上了,虽然父子俩隔着很远……
梅画不想于儿子面前露出怯弱相,他扯了非常难看的一个笑容,压抑着纷乱的痛意和穴口的紧缩不适感,轻轻安抚,
“爸爸不痛,乖儿子,去……跟你爹给爸爸做饭好不好,爸爸饿了呢。”
往常听话的双胞此刻同时摇头,仿佛猜出了爸爸的调虎离山之计,非常坚定地异口同声的说出‘不去,爹爹去~’
梅画痛的无言,“……”
艾奇只恨自己不能替代夫郞受苦,他想去用热水拧干帕子给夫郞擦擦汗珠,可脚步沉的一步也挪不动,不想来开眼前的人一秒。
爷四个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艾奇默默祈祷婶么快来大哥快来,若知道夫郞今儿就生产,他断不会前儿叫姑么回去。
梅画看着艾奇和儿子的眼中满满的不安,虚弱地笑道,“都生了好几次了,你怎么还没适应啊。”
艾奇握着夫郞的一只手,丝毫缝隙不留,非常自信满满地说道,“不会,只要日后还有这一天,我永久不会适应。”
他这刚信誓旦旦的表白一番,院子里就传来一片脚步声,喘气个功夫屋门咣当一下推开了,就听婶么大呼小叫道,
“了不得了不得,早了多少日子,”进了屋,见人还算安好,连忙将艾奇撵出去,还有俩孙子一柄抱走,二宝三宝抓着床单死不松手,哭的稀里哗啦,泥鳅打滚一样赖皮,艾奇没法,用力掰开他们的手指,一夹一抱的弄走了。
刘芬芬感喟颇深,边检查梅画的肚子边叙叙道,“养儿防老,双宝儿多疼你,你是个好命的,日后莫要打他们了。”
梅画等孩子走了才敢疼出声,此时也说不出整句子,听着外头的哭闹声不止,只能红着眼眶一个劲儿的点头,平日的刚强全被儿子不依不挠的哭声击溃的片瓦不存。
柳春芽在外头烧水,嫂么家有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接生用的各类物品,剪子还是金色的。
不多时艾美发丝凌乱大喘着气跑来了,不肖片刻艾毛毛和他的儿夫郞双双急急火火的到了。
都是有经验的人,刘芬芬更是接生过好几次,说他是专业稳婆也差不多,一应器具准备得当,只等娃子降生。
艾奇给双胞穿成一个熊,爷三个趴在窗户旁边,恨不得将窗纸烧出窟窿,二宝三宝的眼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俩人怀里每人抱着一个从墙上扯下来的干玉米,说是等爸爸生了弟弟给爸爸吃,艾奇熨帖的啊,心中立刻变成了广袤无垠的暖洋。
梅画大口大口呼吸,双眼盯着灰扑扑的干草干土的房顶,外露的皮肤上全是汗液。
刘芬芬脱了外衣坐在炕里边,给他抹了一把脖子,“不要急不要急,疼就喊出来,憋出毛病可治不好。”
艾毛毛挽着袖子露出两条手臂,掀开床单看了一眼穴口,然后对刘芬芬道,“还得一会儿,这俩小家伙是在他阿么肚子里待着烦了吧,等出来后揍上几板子,想出来还不痛快点,可是叫阿么受苦了不是。”
艾美和柳春芽一人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外头水儿还在继续烧。
梅画真真实实的感却到生个孩子的时间如此漫长,前面四个顺利的叫人不敢想象,每每谈及此事时连他自己都骄傲自满觉得谁也比不上他,这回可倒好,疼痛传达全身的每一条神经,还不疾不徐的,让你想恨都摸不着头绪。
外头艾奇更是心焦如焚,想要抱着俩儿子走动走动,这俩小家伙就跟冻住了似得纹丝不动,关键嘴里还喏喏地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阿么阿么……’
艾奇唯恐把亲亲儿子冻坏了想要送到二叔家,好容易抱着走了几步就换来一阵嚎嚎大哭……
屋内的人煎熬,屋外人同样受着折磨,就连隔壁院子的那对儿老夫夫听见二宝三宝撕心裂肺的哭声都急头白脸的跑过来了。
苦熬的过程延续了小半个时辰,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艾奇登时跟熬了几年酷刑终究获得大赦一般,脱离苦海,得道升天,心花怒放的抱着俩儿子满院子转起了圈。
生下了一个后艾美立刻给婴儿擦洗身子,只是心里疑惑连连,弟夫的肚子那般大,即便双胎,侄子的分量也不应如此轻啊,这顶多也就六斤,要知道双胞那时候每个都六斤多呢,只是眼前分不开精神,不得容他深思。
梅画的肚子并没有立刻憋下去,又过了一刻钟,艾家排行第六的婴儿出世,柳春芽早守在一旁平稳的接了过去,刘芬芬和艾毛毛也累的满头大汗,生完孩子的夫郞必须第一时间清洗伤口,不然进了风可是一辈子的毛病,俩人顾不得喘口气,立刻着手擦洗,就在这时,梅画突然又痛声喊出来,俩人一惊,第一时间看向穴-口,只见一个黑黑的脑袋已经快漏出来了……
艾家老七就在万众脱了眼眶的石破天惊中横空出世!
艾奇的夫郞半天生出三个小汉子,一顿饭的功夫,家喻户晓了,举村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