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即便雨水厚重, 泥土中的水分增发的也足够快, 经过一日阳光和暖风的双管齐下, 泥泞只属于边边角角的沟壑与田地里, 跑牛车的大路则是平坦许多。
今儿恰逢镇上的大集, 挑着担子拖着板车挎着篮子的人成堆儿成堆儿的往镇集上走。
艾寒流家吃过早饭收拾齐整, 艾美刚巧抱着大小子过来, 他昨儿得了信儿今儿去给小堂弟相看夫郞,为此特拾掇一番,不过婶么耳提命面的不许穿好的戴好的, 所以他挑了一身家常的长衫蓝布褂子,耳朵上戴了一对儿银质耳环,质朴又大方。
虽说要低调, 可也不能太寒酸了, 看起来干净整洁面容和善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做派,人家才放心把小哥儿嫁给你不是, 毕竟谁都不愿意亲身养大的孩子嫁给一个比自己更穷的人家去受苦, 人之常情罢了。
梅画从昨天就兴致缺缺的, 无论申请了多少次都被无情的驳回了, 早先他还笑眼旁观别人是看孩子专家, 这可好,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了, 而且午饭还得自己做,简直到了世界末日拿他当奴隶用了, 。
刘芬芬穿的也很朴素, 仔细看就能发觉袖子都洗掉色了,鞋也不换,只穿了平日里干活的,提前用湿布抹了抹,还能看到泥点子印记呢,头发上戴了一个紫花发箍,色调猛的一暗下来,显的整个人稳重得体,目含威严,不笑的话绝对叫人望而退步。
梳了头发,从铜镜里映射出后方梅画撅嘴闷闷不乐的脸庞,刘芬芬额头的青筋一下子跳起来,心生不快道,
“把你能挂油瓶子的嘴给我收回去,晌午伺候你二叔和汉子的饭食,不需多复杂,米面的你也知道在哪放着,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我知道你能做的来,往常只是发懒罢了,心思不在家务上头,今儿是给你个机会,莫要叫我寒心才是。”
“知道啦!”梅画蔫头耷脑的应和,板上钉钉的不能出门,他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的争取场外求助,
“那叫常华过来帮我看孩子吧,这么多我就一双眼睛哪看的过来啊?”
刘芬芬皱皱眉头,思索一下,最后还是点头应和了他,“□□芽去喊一声吧,不过人家兴许没空闲赶集去了呢。”
“他要不在家那就算了。”梅画悻悻地说了一句。
这会儿也才辰时刚过一刻,他们这回相看的人家有十五里地的路程,虽然有牛车,可一去一回怎么也得占满了一日,所以今儿早晨的饭食提前了许多。
艾岭喔喔喔地将牛车牵出来,车板上放了两篮子见面礼,这里的风俗就是如此,不管成与不成,头一次的礼是万万不能少的,人家养大的哥儿哪是轻易的叫人瞧的呢。
春芽抱了三个布垫放到车上,趁着小娃子们都在爷爷面前听训的功夫,急乎乎的坐车走了,若是叫他们其中的一个见到了指不定就走不了,尤其是是双宝儿,那执着的劲儿头连大人都的举手投降。
常华跟他的汉子赶集去了,梅画找不着伴儿,只能无趣的坐在院子里盯着老母鸡溜小鸡……
总归他还记得自己的责任——负责一家老小的午饭;
瞪直了眼睛冥思苦想半天,觉得自己很久没吃豆腐了,呵呵一笑,转身从橱子里拿出一个手篮儿,里面放个盘子,准备去打豆腐。
不过他出门怎么也得跟二叔说一声,于是踮着脚尖一脸贼相的走到门口,扯开帘子的一条小缝隙,第一时间跟二叔四目相对。
“何事?”艾寒流目光温温的。
梅画顿时蔫儿了,本想静悄悄的溜走呢,可跟二叔一点都不心意相通。
小娃娃最好奇,他们能坐这么半天已经快到极限了,芝麻兄弟还好说,好动的大哥儿早早儿的晃悠的双腿准备出去玩了,大小子倒是一脸迷茫的听天书,性子随了艾美。
梅画期期艾艾地闪身进来,挠挠脸,征求地说,“二叔,晌午咱们做豆腐吃,我去打一块回来。”
艾寒流轻轻一笑,看透了他的心思,“罢,去吧,早些回来。”
如此痛快,梅画一下子精神起来,眼角注意到二宝要开口出声时,慌忙退了出去,疾步行走,及至出了胡同口才松下一口气。
“哎呀,阳光真好!”若不是还顾及形象他非得原地转几圈才算圆满。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很少看到闲逛的人,倒是有几位年老的汉子坐在老槐树下乘凉,梅画慢悠悠的行走,哪怕他把步子放到最慢,从家到豆腐坊也用不了一刻钟,谁让二叔家离着近呢。
他家有二十多斤豆子富余在豆腐房,省了每次还得拿铜板;豆腐家只留了他大哥儿看家,夫夫俩一早赶着驴车去镇上卖豆腐去了。
梅画给那十二三的孩子闲说几句话就走了,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村南的那条河边,河岸上有几个洗衣裳的夫郞,远处还有扑腾在河里玩耍的小子,梅画在一旁眼馋了半天,不过只看看他就心满意足了,青山绿水的乡间农家院落生活,乏味中自有一种简单,甘甜。
待了不大工夫,梅画开始往家走,他穿的胡同,拐了几个弯儿,还去村里的学堂站了会儿,灌了一耳朵的读书声,之乎者也的快把他绕晕了。
到家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梅画对二叔钦佩的五体投地,他走前走后家中一丝变化没有,祥乐一片……
二叔好棒!
~~o(≥v≤)o~~
梅画到家后接过重任,指挥着大芝麻带领弟弟去院子里玩画图……
晌午饭也不麻烦,梅画做了四盘菜,一大锅米饭,一大碗鸡蛋羹,加上炒鸡蛋一共用了十个,他这会儿就能想象到婶么回来后冲他发飙的样子。
因为要喂小孩儿饭食,梅画自己也吃的比较慢,还好二奇跟二瓜一人解决一个,不然真得燥死他了,缺乏耐性啊。
还好后午的时候常华领了他的小子过来陪人,不然梅画非得患上狂躁症不可。
太阳快落山后外出一整日的人回来了,有常华帮衬提前做了饭,刘芬芬难得表扬了一句,需知在外颠簸一日,身子和精神绝对是双重疲倦。
梅画这个好打听就乐意听新闻和新鲜事,可刘芬芬饭桌上一句都没说,能把人急死,不过这一日他也劳心费神的,实在没精气神支撑了,刘芬芬瞧着人脸色都发暗了,急打发了人回去歇着,倒是把孙子都留下来,叫他省些功夫。
月上中天,刘芬芬沐浴后关了房门,先去瞧了一眼安稳睡着的孙子们,掖了被子,抱了四宝儿回自己屋里。
艾寒流坐在灯下看书,等人把四宝安顿好了才询问白日里的情况。
刘芬芬拢了拢头发走到书桌对面坐下,眼角透着丝丝疲倦,但笑容掩不住,
“夫君,我瞧着不错,家中细末跟媒人说的一样,那小哥儿长相不算温婉的,颜色比不过春芽,不过相貌算是周正的,身子骨架也大,比我还高,不过没小画那么细条高挑,身板儿壮了些,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末了还添一句,“屁股大。”
艾寒流静静听着,到结尾不免轻咳一声,将书放在桌子上,端起一杯温茶,继续问,
“家中老小呢?要注重品行,莫要舍本逐末了。”
刘芬芬正准备细细的开说,屋门突然被叩响了两下,再听则是小儿子叫门,他看了一眼夫君然后冲着门口喊声进来,而后连忙从衣架上拽了一件长衫披上。
二瓜子磨磨蹭蹭的挪进来,溜边挨着凳子坐下,也不言语,只垂着脑袋。
刘芬芬奇怪的不行,不过今儿心情不错,也没立刻斥答人,只轻声问话,
“怎的还不睡觉?深更半夜的跑这来做什么?”
二瓜子双手搓着膝盖,墙角的的阴暗正好遮住他的脸,叫人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不光搓手,两只打了补丁的鞋也搓着地,没两下就搓气一堆儿土。
刘芬芬(╰_╯)#“……”
艾寒流在一旁瞧着有些好笑,自己小儿子长这么大头一回这般沉的住气,只是时候不早了,这会儿可不是比耐力的时候,便先一步问道,
“瓜子,有什么话就说吧,你如今也快成年了,莫再做那般小儿心态。”
艾瓜子身子一抖,脚下没收住劲儿,蹭出一大块土坷垃,顿时缩回脚不再找骂了,吭叽吭叽半饷,才道,
“爹,阿么,我……我不想成亲。”没错,这就是他连日来寝食不安辗转反侧开口难言的大实话。
不光刘芬芬,连艾寒流也是一愣,没等他发话,刘芬芬先火了起来,
“这是什么屁话?前儿你还跟我说有个小哥儿喜欢你呢,现如今如何不成亲了?”想到某种可能,刘芬芬几乎头顶冒烟,恨铁不成钢,直骂他没出息的被狐狸精勾的不认亲爹,
“难不成你还跟那个姓王的小哥儿眉来眼去的?混账混账,阿么早就告诉过你……”
“不是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没有,阿么,爹,我没有!”二瓜子惊愕的抬起脑袋一连串反驳,急头白脸的澄清,
“上回阿么说过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是真的,我都不往他家那边去了,不信你问二哥,这些时日我都跟着二哥一起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