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奇原本就恼怒自己的夫郞被粗糙的汉子瞧了去, 按理说他们这小门小户的乡下并没有那等深宅大院里的主君不得见外男的古板规矩, 在村里子来回走动的年轻夫郞大把大把的, 自己个儿也瞧见不少, 只是瞄一眼就立刻扭了头, 并没有死盯着不放, 别家的男子也不会立那等夫郞不得交际不得出大门的死性规矩。
可这人就是自私的, 不轮到自己身上怎么着都成,反正这会子的艾奇是打骨子里不愿意自己的美的跟那喇叭花一般的小夫郞出来抛头露面。
是以,原本就黑哟哟的脸颊听到他一点不在乎的话又暗了几分, 只是想着他大老远过来的,又娇贵的不行,而从自己心里来说当真稀罕的这人要紧, 即使两人性子不对付, 他也从未生过厌恶,只是恼他做事太随心, 脾气古怪, 不顾家人感受。
深呼一口气, 无法忽视他脖颈上的汗珠, 简直刺眼的很, 不经意的放柔了声音,
“你去那边的麦子垛下歇会儿, 这用不到你,等稍微凉快会儿了就家去。”
梅画还等着这人发脾气他真正好心气儿不顺借机吵一架呢, 结果画风突变, 这又和风细雨了,叫他一下找不到由头了,吭哧吭哧半天也没说出啥。
直到艾美远瞧着两个人也不说话也不动地,心里挂念可别又呛咯上了,忙抱着拉架的心思走过来劝说。
梅画终究下午没做了活,在那呆一会儿就被人催着回去了,他走了以后不大功夫常华便急腾腾的跑来帮着捆麦堆儿了,他自己家的那一亩地上午就割完了,这会子大伯哥和青牛两个正一起压麦穗呢,他跟婆么和青牛说一声就过来了,他婆么别看在村里厉害的出名,言行泼辣,却最是懂得饮水思泉之人,知晓自己一直被艾美照顾,是以往往他一说来帮忙,婆么向来都是爽利的答应。
梅画回去之后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劲儿了,复又起身给自己找些活,先把自己的衣裳洗了,而后将园子栅栏上胡乱挂着的艾奇和钱窖的也洗了,晾上之后,把院子的菜浇了一遍,后院子的果树早结了果,一颗是苹果一颗是桃树,这桃树也不知从哪移过来的,长势喜人,看这一个个粉嫩的,个头大的一个能有半斤。
梅画站在椅子上挑了一个软乎的,洗了洗就坐在凳子上望天吃桃,外面甭管怎么热火朝天,家里反正是静寂的叫人的心境都平和了许多,其实也不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艾奇不叫他去地里,梅画便在家帮着做饭干些力所能及的,或者上午下午给他们送些自己做的烙饼,他们嘴上说不叫他受累,可开心的眼神骗不了人,而且每次都能吃光,拎着空篮子回来,叫梅画心中的成就感暴增。
他这上午一趟下午一趟的雷打不动,俨然成了村里麦收时节不可或缺的一个热门话题,而且不知不觉中带动了好多帮不上手还净捣乱的小娃子,有样学样,一时间,村里人对梅画的喜爱和推崇再次上了一个大台阶。
钱庄是五天后来的,家里的麦子杨完场,只等装袋了,不等爹和阿么催他,自己就急不可耐的走来了,他来的时候艾奇家已经开始割那十亩的上等地了。
在钱庄来后的第三日,艾花枝带着他的儿夫郞拉着一车东西过来了,前段时间家里连娶亲带麦收都赶到了一起,这回可算是盼出头,艾花枝准备在这住上一个月再走,家里没有长辈,他作为姑婆么过来帮衬谁也说不出什么,是以自他一来,家里的氛围更热闹了。
满车的物件下来,梅画帮着往里搬,艾花枝只叫他拿轻的,来来去去走了几趟东西全部搬进了院子。
“姑么你快喝点水,呃,小叶你也来,别客气,到了这就是自己家。”梅画赶着给两人倒上两杯蜂蜜水,最近这几日是他天天喝,满满一茶壶,不用提前准备,而小叶就是钱庄的夫郞,本性赵。
艾花枝笑呵呵的连说了几声好,端起来就喝,赵小叶甜甜一笑,先是谢过梅画,而后才坐下来,喝水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的打量屋内的摆设。
艾花枝惯是举止磊落的人,再说进了自己侄子家,自不会拿捏身段辈分叫梅画不舒服;连喝了三杯才觉的身上的暑气下去不少,杯子一放下立刻拉着梅画手细细打量他,一个劲的点头,
“好好好,真好,过来姑么摸摸。”
摸什么?摸骨?梅画一时没转过神,他愣怔的功夫,艾花枝屁股一挪就坐到了他跟前,衣襟也不需撩开,从边里探进去,略带薄茧的手指就覆上上白滑的微微隆起的肚皮,梅画身子一僵,也不敢动,只等艾花枝的手离开才放软身体。
艾花枝笑意盛浓,张口便道,“稳得很稳的很,好孩子,这阵子苦了你了,接下来你什么也不需做,家里有姑么,你呀就踏踏实实养胎,啊!”
一下一下地摸着梅画的头发,眼中满是柔软温和,那份喜不自胜的情愫一点都不打折,看的旁边的赵小叶酸溜溜的,不过他没敢表现出来。
梅画笑僵住脸,羞怯的低下头,从他心里来说是挺尴尬的,要是平常没人提这事他就当不知道的,掩耳盗铃,这昭然若揭的一再表示,他就是铁打的脸皮也禁不住发囧,所以,不知不觉的说话声变的细细的,
“我不累,累的是大哥他们,我在家倒是最轻松的。”
听他这么说,艾花枝更是喜爱的紧,要不是天热,他非得把人搂在怀里好好摩挲摩挲,话不多说,接下来有日子相处呢,艾花枝将带来的东西归类,两个包袱叫梅画收进去,然后是吃的用的,精米白面,各种调料,自己晒的野蘑菇干菜,腊肉,以及从镇上买回来的酱牛肉和熏肉等等等等一大堆,肉类分成两部分,在有些别的吃的跟它们包在一起,等晌午送去二哥家。
梅画进屋里打开包袱,纯粹是好奇,结果一包袱衣裳一包袱布料,里面还夹着两双鞋,千层底缎面没有绣花,梅画一乐,当即拿出来就换上了,正正好好,这些日子他的脚有些发胀,一到夏天他就有这毛病,艾美头几天连夜给他做了一双大一号的,穿着也正好,这回是有的换了。
头几日钱庄来了以后梅画就知晓了艾花枝要过来的消息,跟艾美商量后,准备安排艾花枝和钱庄的夫郞住东屋,钱庄则跟钱窖住厢房了,东屋的炕上早就铺了新褥子和床单,两个艾美缝制的野花枕头,上面套着梅画要求的枕套,挨着炕的土墙围了一圈的碎花布,炕上还吊着一水绿儿的纱帐,收拾的干净又整洁,叫人好不喜欢,妥妥的满意。
艾花枝一打眼就夸了梅画半天,赞他有眼光,会拾掇家务,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言语中透着浓浓的贤妻之意,还顺带不落的夸了他家二奇有福气,梅画在人看不着的地方竖了满头的黑线。
艾花枝来了,中午当仁不让的接过了厨房的工作,有小叶给他打下手,梅画插也插不进去。
中午吃手擀面,艾花枝问了梅画的口味,准备炒三个菜做打卤,叫旁边和面的小叶禁不住咋舌,咬着嘴唇掩饰住嫉妒的目光,心中一个劲儿的吃味,夫君还跟他说二表哥家日子苦,这还是苦?那别人家吃糠咽菜的不成猪食了?
再瞧瞧这屋里摆的用的,哪一个比自家差?甚至有好多物件儿都超过自家,也就是房子是土的,可这内里却跟金屋一般,还有他晚上要住的那个东屋,那靠墙摆着的六七个尺寸超大的大红箱子,那铜锁……不能再想下去了,小叶连忙收住有些外泄的情绪,身子忍不住打个颤儿。
前两日自己稍微表现的机灵敏锐了一些,婆么瞧自己的眼神就不对,话里话外还有敲打之意,什么安安生生的,他就盼着日子和睦;而自己夫君更是一向听婆么的,自己起个想法试着撺掇他去提一提,他就不似一般时候温柔,虽不说冷脸,但也是表情极淡的只回了一句话,那是怎么说的?啊,家里的事都是阿么做主,让自己听着就成了,这话竟是一点出头的意思都没有,自己本来还想偷赞些银钱呢,看来一时半会是别有这个奢望了。
不管艾花枝这个新娶的儿夫郞心思如何翻滚,反正择菜洗菜的姑侄两人之间气氛是越来越好,
“姑么,你都不知道,夫君他可不理解我呢,我热的想吃块冰西瓜都不让,挣了半天就只让我吃一个尖尖,连一口不都到,然后当着我的面大快朵颐,叫我干饱眼福,嘴里咽吐沫,这不是成心气我呢么!你说有他这样的么!”梅画择了一根豆角,忿忿的一扔,小胖脸妞了十八弯。
艾花枝从来了之后笑声就没断过,人到中年,跟艾奇几分像的容貌有些发福,心思却仍旧细腻善感,看向面容姣好的梅画越发的慈爱。
这跟着侄夫郞坐下来一说说家常,净听他告状了,差点没笑岔了气,好容易止住笑,他目光一肃,故意板着脸说,
“可不是?可是他做的不对!想吃偷着吃就得,怎能故意撩拨你,这还成啊,画画不怕,你等着他回来姑么帮你出气!”
“嘿嘿嘿……”梅画得意的直嘎嘎,漆黑的眼珠亮亮的,憋了一天的闷气终于得到解放,又不忘叮嘱,
“姑么你可别忘了啊,我受屈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