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京城中的人们来说,百草堂并不陌生,虽然只是个新兴的小医馆,但在民间的名声十分不错,但是谁也不知道,妙手回春的舒小大夫,会和嘉靖郡主是同一个人——直到嘉靖郡主在勤政殿上亲口承认此事。
消息像是涟漪一样迅速扩散开,勤政殿上嘉靖郡主究竟是如何舌战群儒说服了那些老顽固们被变成了无数版本流传在大街小巷之中,百草堂的新药究竟有没有效果暂时还不知道,但嘉靖郡主身份尊贵至此,竟愿意深入到疫情当地以身犯险,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传颂之事了。
然而嘉靖王府中,情况却并不如意,舒停云怎么也没有想到,舒湄会主动公开百草堂之事,这就让他的后续计划都落了空,即便是织云正式回归郡主之位,也无法取代如今的舒湄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甚至于舒湄若是当真解决了此次危机,还会有人认为是织云抢走了舒湄的东西,这绝不是舒停云愿意看到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舒湄就已经开始脱离掌控了,先是她和成王的亲密关系不再掩饰,大大方方地反倒叫人不好多说什么,现如今她连百草堂都公之于众,她是想要做什么?
舒湄成功说服了群臣让自己前往湖广两地,各方势力抱着各异的心思等着看嘉靖郡主的药是否真的有效,伺机而动,然而舒湄却并没有立刻出宫,她在这里还遇上了一位熟人——陆番。
“陆大人。”
陆番手上握着舒湄的把柄,就是关于她的双重身份,而如今此事已经不再是秘密,陆番自然失去了掣肘舒湄的能力,因此舒湄这会儿看见陆番,心情竟还不错,轻快地和他打了招呼。
不知陆番内心是怎么想的,反正他面上是一点表情也看不见,规矩地向舒湄行了礼,说道:“郡主好巧的计策。”
“过奖过奖,雕虫小技而已。”舒湄十分谦虚地一点头,说道:“大人这是回京述职?”
“鼠疫事关重大,朝中自然要得到最准确的情报,接下来郡主大约是要与我同行了。”
舒湄:“……”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陆番竟然会插手此事,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也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她正准备说些什么,余光就瞥见正向这边走过来的苏世,下意识地笑了出来,冲陆番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陆大人就先去忙吧,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说着舒湄便越过陆番径直向苏世走去。
得知舒湄进宫的消息后,苏世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勤政殿附近等人,虽然撞见了舒湄和陆番在也一起,心中颇有些滋味难陈,见到舒湄的神情后却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带着一丝极浅的笑走到了舒湄面前,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一切顺利,我马上回府收拾东西,明日就出发了,药你都运到百草堂了吧?”
“已经在派人运输了,你明日是跟着朝中派兵前去?”
说到这里舒湄顿了一下,还是答道:“按照现在的情形估计,我大概是要和锦衣卫同行了。”
听见“锦衣卫”这三个字,苏世的脸色变了一下,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陆番,陆大人似乎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看见苏世的目光后,殷红的唇角勾起,冲苏世露出了一个挑衅般的微笑,随后潇洒地转身离去了。
苏世平静地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和舒湄并肩前行,说道:“陆番暂时与你并无矛盾,有锦衣卫在也的确安全。”
这倒是让舒湄有些惊讶了,她略睁大了眼睛看着苏世,还没来得及开口苏世就笑了:“怎么在郡主眼中,我竟是个爱在背后说三道四之人么?”
舒湄笑起来:“怎么可能,殿下是我见过最为大度之人。”
她顺嘴就拍了个马屁,算是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两个人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是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起以后会如何如何,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完美地避开了即将要面对的分别,就像是朋友间最平凡无比的对话。
到宫门前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两个人原本是要在这里就分开的,苏世却道:“我送你回去。”
舒湄下意识地说:“不用了,这点路……”
“明日朝中怕是要起风浪,我就不去送你了,所以今晚我送你回去。”
舒湄:“……好。”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前后上了成王府的马车,现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嘉靖郡主和成王殿下交情匪浅,这二人的来往大大方方也不好叫人有什么猜忌,倒是没了初识二人同坐一辆马车就会引起一场舆论风波的光景,只可惜马车内两人皆是无言,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离别就在眼前,苏世和舒湄之间却仿佛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所有的亲密与关心好像在漫长的出宫路上都用完了,以至于谁也没能在马车抵达嘉靖王府前找到一个话题来打破眼前的沉寂。
“到了。”
还是苏世率先下车,他伸出手来扶着舒湄从车上下来,契合的夜色下只有嘉靖王府门前挂着的灯笼上洒出一点微光,却也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
舒湄下了马车,松开了抓着苏世的手,此刻四下无人,舒湄好像终于找到了一点离别前的伤感,她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有想对我说的话么?”
那一刻苏世几乎是想将挽留的话脱口而出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疑问:“若是我说‘望你平安归来’,你会回来么?”
对于苏世而言,这已经是最赤裸明白的挽留了,舒湄闻言也不由得攥紧了手心,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会平安的。”
苏世自然听得懂这其中的意思,他终于忍受不住似的闭上眼睛,没让那些不该流露出的情绪泄露出来,他竭力地抚平了自己的声音,确保不至于太过难看,说道:“那……你万事小心,走吧,我看着你进去。”
舒湄也曾经有过一段严重的中二时期,沉溺于“为赋新诗强说愁”的伤感流行美文美句无法自拔,轻易一句“目送着他的背影永远消失在了眼前”就能被感动得不行,这会儿却忽然明白过来个中滋味。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千言万语从脑中呼啸而过,最后她轻轻张开手臂,问:“我能抱你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