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湄对天发誓,她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和苏世打招呼。
太虚假了,她想,这并不是以往的“心照不宣”,她只是在敷衍苏世罢了……
浮于表面,一点真实感都没有,这样下意识的逃避像是一个懦夫,这原本应该是舒湄最厌恶的,可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她无法永远都无法正视——这不是情感上的逃避,这是理智!
如此明显的区别苏世当然能感觉出来,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直接询问,生出对现状的强烈不满了,一时间却只能干巴巴地说:“是挺巧的,郡主刚才是从三清殿过来?”
“啊,心中有些疑惑想向元阳道长请教,在宫中闲来无事,便容易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殿下见笑了。”
“郡主言重了,你……”
“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耽误殿下做正事了,先行告退。”
舒湄没给苏世寒暄的机会,连正经理由都没编一个就带着人离开了,苏世有些疑惑地看着舒湄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他有些不确定地想着,舒湄是不是生气了?
苏世不由得皱起眉头,舒湄是一个十分好脾气之人,即便是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时都不会产生“愤怒”这种情绪,遇到不公之事,她冷静得就像是个旁观者,算计好尺度还回去,无论是明面上的嘲讽怒骂还是暗地里的龌龊陷害,她可能觉得讽刺、觉得失落、会生出杀意……但是完全没有愤怒!
这让苏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舒湄可望不可即,就好像是哪怕是再怎么亲近,也无法让她为了你留在此方尘世……
然而现在舒湄生气了,苏世却并不会感到任何喜悦,他往三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舒湄今日应该没去别的地方,难不成是钟乐山说了什么不说的?
远处的钟乐山十分无辜地打了一个喷嚏,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得罪了成王殿下,还在为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向苏显瑜开口而纠结。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虽然对舒湄和苏世的心情都造成了一点影响,但是在整个计划当中却是无足轻重,钟乐山很快便将舒湄的情况禀报给了苏显瑜,他才思索了一日便决定将舒湄暗中送出宫去,于是当天晚上破天荒地去了庄妃宫中,皇宫风向骤变,他们忽然发现——久不受宠的庄妃恐怕要飞黄腾达了!
凭良心说,庄妃的样貌并不差,她得蒙圣宠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在加上她的出身,在这后宫佳丽当中都算得上一等一的,否则也不会在多年没有受过圣宠的情况下还混得如鱼得水,所以在这一夜之间,宫中的风向一下子就变了,以沈家的势力,若是庄妃当真得了宠,恐怕是与程贵妃叶贵妃相比也不差的。
既然皇上重新踏足庄妃的宫中,舒湄一个郡主还留在这里就不太合适了,皇上重新为她选择了一个住处,乃是前太妃的寝宫,荒废了有些年一直无人能居住,位置甚至比舒至曦现在住的“冷宫”还偏僻,这就让宫中又多了许多猜测。
对于舒湄来是这应该算是无妄之灾,她住在宫中才一个月就般了三次住处,绝对能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更何况现在还是无缘无故搬去一个如此偏僻之处——要知道舒至曦那是犯了大错才被罚的,可舒湄还什么都没做呢。
好事之人总会联想到“妖孽”,又是掀起了一波小小的高|潮。
而在暗中,苏显瑜则是将舒湄直接送出了宫,也就是苏世安排好的地方,静灵早就已经潜入了那里,等到舒湄过去直接将她换了出来,因为此次的计划太过冒险,就连舒湄的两个丫鬟也都是瞒着的,带她离开的人也都是苏世安排的。
脱去繁复的郡主衣物,舒湄还是喜欢简单的长衫——只是比不上苏世长身鹤立,她女扮男装时个子不算高,再裹上几层棉袄,整个人即便不是圆球也差不了多少了,连带着动作都变得笨拙了不少,她在静灵的帮助下来到后门,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谁知静灵也巴巴地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舒湄无法忍受那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率先移开了目光。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差点以为我在照镜子。”舒湄忍不住惊叹,静灵谦虚道:“真的很简单,郡主你天资聪颖,一定能很快学会的。”
舒湄:“……”
她可算是信了静灵的邪,这玩意儿仅仅就是在静灵手上容易,等她自己动手的时候简直惨不忍睹,若是将她做的人皮面具拿出来,先不说丑不丑吧,反正带上去肯定不像是个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可不是舒湄想要的效果。
只要想到这里舒湄不由得有些愁苦,要想达到改头换面的目的,她得话多少功夫啊……
静灵显然是察觉到了舒湄的心思,并没有多少诚意地安慰了她一番,两个人在后门都已经聊了有一会儿,完全没用送舒湄离开的意思,舒湄顿了一下,说:“若是我们再不走,巡逻的人就该来了。”
“啊我差点忘了!”
静灵一拍脑袋,这阵仗看得舒湄一阵皱眉,生怕她把自己的脸给拍坏了,又问:“忘了什么?”
“郡主啊,你别看这院子看着小,还没几个人,其实防守严密得很,以我的那点三脚猫功夫,自己都飞不出去,更不要说带你了。”
舒湄:“……那我要怎么离开?”
如果这个时候给她来一个“钻狗洞”的情节那她就无法接受了,在皇帝精心为她挑选的“封印之地”,防守外松内紧一看就是严阵以待,竟然会出现“狗洞”这不是太荒谬了么?
幸而这种让人三观崩塌的情节并未出现,静灵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有人来接应。”
“哦。”舒湄面无表情,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这才像点样子嘛……
但是舒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来接应的人会是谁。
传说中的飞檐走壁,舒湄只在温眠身上看见过,并且那家伙十分不懂得何为怜香惜玉,带着她“飞”出嘉靖王府和逃命时经历都不怎么美好,但同样的一门功夫,在不同的人身上体现出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比如说苏世……
成王殿下穿着一身常服,墨色的发带在空中飞舞,脚踩黑色云纹描金靴,从墙头轻轻一跃便落到了院内,整个人轻灵得像是一只飞燕——还是一只十分帅气的飞燕。
舒湄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一时间有些走神,回过神来时苏世已经到了她面前,冲她伸出手,说道:“走吧。”
正被苏世的出场惊艳到的舒湄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听起来像是挺不欢迎对方的。
昨日之事对不起?
昨日原本也没什么大事,这个时候再提起来是不是太刻意了些?
你刚才太帅了!
嗯……虽然是发自真心的赞美,但舒湄要保持文雅的“彩虹屁”,如此贫乏的夸奖太敷衍了……
……
无数念头纷杂而过,舒湄一时间没办法从里面挑出一句合适的,可见两个人之间的话题若是太多了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然而舒湄一转头,看见静灵顶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惊慌地后退了一步,疯狂地冲苏世使眼色,压低声音暗示他:“殿下,我是静灵啊。”
苏世:“……”
静灵:“……我没这么傻……吧。”
感受到苏世看过来的目光,静灵十分干脆地将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闭嘴不说话了,舒湄恨恨地瞪了一眼这个丝毫都不配合的队友,眼中怨念十足。
苏世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别玩儿了,走吧。”
行……叭。
舒湄有些恹恹地低下头,向苏世靠近了些,心里还是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
倒是苏世看见舒湄靠近,伸出去的手僵硬了一瞬,表情有些迟疑,他用目光不着痕迹地将舒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好像舒湄是个浑身是刺的刺猬,让人不知该如何下手似的。
沉浸在思绪中的舒湄没能注意到苏世的异常,她抬起头来,看向苏世:“你一眼就能看出来差别,会不会露馅?”
苏世面无表情,自然无比地环住了舒湄的腰,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舒湄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紧接着便听见苏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来了。”
舒湄的脑子此时大概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实在是没有反应过来苏世说了什么,下一瞬整个人便被带着腾空而起,忽然失去支撑的身体就如同舒湄瞬间提起来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却又飞速地捂住了嘴,整颗心在胸腔中砰砰跳着,舒湄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大脑一片空白。
也幸而苏世身手好,否则带上舒湄这么个“毫不配合”的包袱恐怕不能在遍布高手的小院中脱身,由于舒湄忽然乱动的缘故,他的身形都被带地一晃,幸而很快稳住了,小院中巡逻之人正在过来,危急关头他终于顾不上许多,干脆换了个姿势,将舒湄打横抱起,几个起落之间迅速消失在了小院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