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湄说起话来轻飘飘的,苏世知道她心中早有打算,心中却难免不悦,他一皱眉头,便听见外面传来一串清脆的笑声:“小姐今日可是出了大风头的呢,这一株红珊瑚可是世间珍品,还是小姐厉害,轻轻松松就赢了。”
那是丫鬟紫珠的声音,紧接着便听见舒至曦说:“这算什么,岭南谁不知道我的投壶玩得好?这种小比赛,图个乐子罢了。”
她丝毫不谦虚,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加大了音量,紫珠立即会意,紧接着就说道:“小姐自然是最厉害了,若是小姐在射艺院里,那定然次次都能夺得魁首。”
当初舒湄百步穿杨名声响彻一时,没想到舒至曦至今都记得,她无声地笑了一下,苏世看她这副样子,本就温柔的桃花眼里便盛上了笑意。
原本他这样的长相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是很吃亏的,眼尾上翘带起一个钩子的桃花眼在没有表情时便已经先含了三分笑意,很难常年保持沉稳冰冷的形象,或许是他在战场上厮杀得久了,身上总有一股被西北黄沙磨砺出来的刚毅,总算是比原先端庄尊贵的小皇子多了几分威慑力,露出杀意时更是无人敢小觑。
然而当他笑起来,那冰封的假面便瞬间沙化,露出面具下珍藏的温柔来,黑色的瞳孔里仿佛圈了一片天地,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眼前一人……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大致内容是说舒湄能得到方唐的青睐只不过是运气好,不像舒至曦“怀才不遇”,这想法实在是有些可笑了,既瞧不起射箭这等粗俗之事,却还要在这上面一争长短,他们不会当真以为闹着玩儿似的投壶与挽弓撘箭是同一回事吧?
苏世听了一会儿,问道:“郡主的射艺如今如何了?”
舒湄不知道话题为何突然转到了这上面,她到底是起步太晚,准头虽然有,力量却还是欠缺,于是谦虚道:“定是比不过我四妹妹的投壶的。”
苏世:“……”
眼看着苏世脸上流露出一种“在我面前你还装”的无奈,舒湄迅速解释道:“我的确不会投壶,是实话!”
苏世有些无奈,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一开始请求方唐“照顾”舒湄只不过是单纯地想着若是舒湄日后遇到了什么危机也好又应对之力,后来却得知舒湄就是当日在九蒙山上救他的“高人”,想必也并不怎么需要这“临阵磨枪”的自保之力。
舒湄的确是不会武功的,她与射艺一道上准头又如此可怕,想必是身上装了什么机械,看她今日所画的那些图纸足够看出她在这方面的天赋了,难怪她会对神臂弩如此感兴趣。
越是和舒湄接触,苏世就越是为舒湄的天赋惊艳,若是离开这一方宫廷樊笼,她该飞到怎样的高度?
苏世从前很少去想舒湄的命运改变之后会过怎样的生活,这时候却忍不住幻想起来,她是个自由自在的人,若是能离开嘉靖王府,想必会去浪迹天涯吧,看遍天下名山大川,累了便在哪儿随便歇一歇,可以连着几日窝在屋子里不出来,随便睡到日上三竿,有意的时候便再次启程,银子都不需要太多,千金散尽还复来,说不上来的恣意潇洒。
那才是舒湄本应该去过的人生啊……
他有些出神地想着,院子里舒至曦等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想必是已经回了偏殿,舒湄完全不知道苏世的所思所想,指尖无意识地敲在窗台上,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等着什么。
很快偏殿便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如果不是因为除夕夜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这尖叫简直就是午夜惊魂。
舒湄勾起唇角笑了,语气轻快地对苏世说:“你到底对那蛇做了些什么,死蛇都能把人吓成这样?”
听这意思,倒好像出这主意的人是苏世似的,他无奈地看着舒湄,解释道:“也没做什么。”
见惯了战场杀伐的苏世并不能清楚地了解到一般人对于“恐怖”的界限定义,见舒湄惊吓过后还敢去抓那蛇尸,便将场景稍微“布置”了一番,听舒至曦方才那一声嗓子都喊劈了的尖叫,效果似乎是有些过了头。
舒湄并不相信他的解释,却也不深究,将窗户关上,不知要找什么在屋子里面转了转,苏世奇怪地看着她,并因为这屋子被人放了蛇的缘故每当舒湄靠近诸如“梳妆台”之类的家具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幸而蛇类并不在这大冬天活动,即便是冬眠醒了恐怕也爬不了太远,总之这一次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舒湄终于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翻出一把油纸伞来递到苏世手中。
“外面下了雪,你回去的时候稍微小心些。”
苏世接过伞,向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抿着嘴唇脸色有些阴沉,舒湄就劝他说:“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搞的定的,况且今晚我还不一定能回来休息,即便是真的有漏网之‘蛇’,我也不会有危险。”
说着舒湄似乎是觉得“不一定能回来休息”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惨,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这大年夜的,可不得守夜嘛,走了。”
说着舒湄扯下挂在一旁的大氅走了出去,舒至曦那边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平儿和白茗早就听见了,一脸茫然地跑了出来,正好撞见从容不迫的舒湄,平儿顿时焦急道:“郡主,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出来了,四小姐那边我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白茗比她规矩得多,站在一旁恭敬行了礼:“郡主。”
舒湄拍了拍平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对白茗一招手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随后白茗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似的看着舒湄:“郡主……这怎么……胆大包天,这简直,我……”
“好了,你别着急,按我说的做就行了。”说着舒湄把几只银簪递到了白茗手上:“顺便把这东西处理了。”
说着舒湄便带着满脸茫然的平儿往偏殿走去,平儿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低声追问:“郡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咱们这是要去偏殿?”
“说来话长,总之你记住了,今夜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必有任何顾忌。”
上次派平儿和织云去给舒至曦送礼,效果十分显著,舒至曦现在见到平儿都是一副恨不得剜了她的神情,只可惜舒湄那日没有见到平儿的“神勇”,今日机会难得,只希望平儿能超常发挥。
得到了舒湄应允,不必压抑脾气的平儿自然也很是高兴,以为舒湄要和舒至曦宣战,当即眼睛都亮了起来,恨不得对舒湄拍胸脯保证:“郡主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