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湄顿了一下,说道:“我为何会在此处陆大人与我心照不宣,既然大人如今还看不出此人能不能活,我也无法自证价值,何必不自量力,大人乃是朝廷的肱股之臣,我相信您定不会为难一介小民。”
放屁!
舒湄都快担心死舒依依了,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莫说她不能摆出嘉靖郡主的身份,就是摆出了,也没办法从锦衣卫手上抢人。
可该拍的马屁还得拍,舒湄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违心,但表情足够真诚,只可惜陆番这些话听得够多了,并不想和舒湄闲扯,他盯上百草堂,原本是觉得此人可疑,可如今事发突然,满城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时间又实在是紧迫,这个舒子湛小小年纪医术倒是高明,可能是目前唯一的人选了,他也是别无选择才会设下今日这一场局。
既然不是一般大夫,那就不能同一般大夫一样对待,头疼。
陆番自从杀了他父亲以后,就很少体会到过这种杀不得放不得的感觉,他不由得皱起眉头,细长的眼睛眯起来,透出一种危险的光来。
京城大夫接连失踪,百草堂身为唯一目击者,岳蒙却直到昨日才登门调查,这本就不合理,在加上他那一番话中处处针对百草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加上锦衣卫的撤离举动,舒湄只要不傻就能猜得出来这是陆番提前打了招呼,所以对于舒湄今日会亲自到来陆番并不奇怪。
真正令他惊讶的是,这人不上北镇抚司反倒是来了这素心医馆,摆明了早就知道素心医馆的身份,也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同样不一般,与当日在早点铺子时与陆番相遇时截然不同,摆明了背景复杂,来了这素心医馆却处处抢占舆论,这无力的威胁写满了色厉内荏,这舒子湛,究竟是不想动用其真正的力量……还是根本不能动用!
舒依依失踪了两日舒湄才得到消息,陆番特意借岳蒙之手搜查了一番百草堂,结果一无所获,却没想到今日能得到意外之喜,这舒子湛……怕不是个没爪子的纸老虎吧?
陆番眯着眼睛暗中思量,本就绷着一根弦的舒湄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忽然福至心灵,喊了他一声:“陆大人。”
陆番抬起眼皮看向她,舒湄的表情十分诚恳:“既然大人今日带来了这人,想必是早就已经关注着百草堂,既然如此我便不兜圈子了。”
“哦?”
这小大夫这时候倒是想通了,改了那遮遮掩掩的烦人模样,不错。
陆番眼里闪过一丝趣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便见那小大夫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说道:“那日与大人一番长谈,大人似乎对我的去向颇为在意,昨日岳大人也曾问我在离开百草堂时身在何处,我说乃是闭关炼药,但这番言辞大人想必是不会信的。”
舒湄身为舒子湛这身份时唯一隐蔽的落脚点便是九蒙山上的那座院子,只可惜阴差阳错之下一开始就已经暴露在了陆番的眼皮子底下,昨日舒湄的话骗得过岳蒙却瞒不了陆番,而如今她要救舒依依,自然要拿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陆番闻言哼都没哼一声,便听见舒湄继续道:“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便消失了,大人想必也在疑惑,若百草堂也是哪方势力的暗桩,为何要留一个如此明显的疑点,从未见过哪家细作如此‘不务正业’,可若是我本身就存在疑点,又为何不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幕后之人。大人多番试探百草堂,今日还特地‘请我’过来,想必都是为了此事。”
说的倒是不错。
陆番心中点头,道:“舒大夫这样说,便是打算坦诚相待了?”
“怎么可能?”舒湄双眼都笑弯了,眉眼间没有一点杂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我说了陆大人也是不会信的吧。我只是来帮大人捋一捋线索罢了。”
相比于从一开始的唯唯诺诺,她这副模样虽然恭敬,内里的意思却是十分强硬了,陆番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舒湄便道:“红娘会前,我奔走秦楼楚馆,只为了帮朝暮馆红红夺得红娘之位,与四皇子不谋而合;在朝暮馆一道玉牌喝退杨琏,与成王府关系匪浅;大炎朝炙手可热的两位皇子偏偏都与百草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上陆大人本就怀疑九蒙山那日我也在其中,此番大人心中恐怕早已是一团迷雾了。”
百草堂的发家史、舒湄那日在朝暮馆的所作所为,虽然看起来低调谨慎,可只要稍微一查就全都瞒不住,说到底舒子湛和嘉靖郡主这两重身份哪一个不是疑点重重,只是没人能将这二者串联起来罢了,因此单独看来,二者就更加深不可测,因此舒湄十分笃定,陆番在得知百草堂的一切事宜后,反倒会对百草堂投鼠忌器。
陆番殷红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淡淡道:“若是蛮夷细作,夹在两位皇子之间也就能解释的通了。”
这冰冰凉凉的话语让舒湄心里一沉,她只顾着将这一滩水搅浑,险些忘记了如今的大炎朝除了皇储之争还有其他隐患,一时间被陆番堵得哑口无言,不过她的反应也是飞快,说道:“外邦细作可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更不会这样干净地让陆大人和两位殿下都对在下信任有加。”
她颇不要脸的把苏意和苏世这水火不容的两方都拉到了百草堂的后方,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还露出了一个十分自信的笑,随后便没了下文,似乎是在等待陆番的决定。
的确,陆番会用这样的手段逼舒湄过来,还带来了一个濒死的犯人给她治疗,就充分说明了陆番不会轻易动自己并且一时半会对自己是有事相求,事到如今舒湄也只能赌一赌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陆番垂着眸子,目光轻飘飘飘的落在手中的青瓷茶盏上,不像是打量玩赏,更不像是出神思考,存在感强烈而违和,这与他悠然的神色格格不入。
舒湄并不是第一次从陆番身上体会到这种强烈的矛盾感,但是却确确实实地紧张起来,她藏在长袖中的手已经死死攥了起来,艰难地维持住了表面的古井无波,这样压抑而诡异的气氛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陆番抬眸的时候消弭无踪:“三日后,若人没死,舒依依自然无事。”
呼……
舒湄长舒了一口气,无法控制地露出一丝喜色,虽然对于舒依依一事二人已经是心照不宣,可这是陆番第一次亲口承认舒依依尚且安全,无论如何,只要舒依依安全那便一切都好!
接下来就等着陆番的目的了。
果然,紧接着陆番便道:“但你必须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