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湄只需要想想便觉得可怕,四川药材欠收并不是什么隐秘消息,只要关注相关方面便可以知道,户部、督查院、四川布政使司……相关的许多人谁没得到过消息?可直到现在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到了苏世手上不过几日便查了出来,这该有多恐怖?!
因此舒湄看向苏世的神色瞬间不一样了,原以为堂堂战神成王殿下一回京便被皇上折了翅膀,困于京师不得施展,如今看来他的手段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如今自己知晓了他这样大的秘密,算不算是被强行拉入了成王一党?
苏世被她脸上变幻的神色逗笑了,说道:“四川药材欠收,及制成军需由朝廷回收不过最近几个月之事,若是要发放到各地驻军也还要到年底,这期间西北鞑靼已平,岭南倭寇不犯,就连匪患都少得可怜,即便是需要用到大量伤药,也轮不到今年的。而如今这形式两三年内恐怕不会有大的战事,等到再需要用到大量伤药时已经换上了新一年的,他们不过是有恃无恐。户部不必多出银两,国库能有所充盈,皆大欢喜,督查院监管百官,见不到兵部申请银子,自然不会察觉其中蹊跷。说到底,此事不过是钻了个无人管的空子,若是当真要查,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世这样一说舒湄茅塞顿开,原本她还在想若是当真有人趁着药材涨价囤货居奇,朝堂上不该如此安静,可依照苏世所说,此案的关键并非在上报朝廷下拨军需银两上,乃是在伤药上弄虚作假,规定的药材打了折扣,因此即便是四川药材欠收也根本对他们造不成影响。
“殿下鞭辟入里,我等远不等及。”
舒湄不咸不淡地拍了个马屁,这时候方唐已经飞速看完了苏世的信,她“啪”的一声把信纸拍在桌子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先生?”舒湄疑惑地看着方唐,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冲动之人,舒湄至今都未曾见过方唐发怒,如今这是怎么了?
却见方唐紧皱着眉头,花了一会儿时间勉强压制住怒气,这才说道:“佩珩,你这章程是何人拟的?”
“是我亲自动笔,在交与姨母之前从未经手过任何人。”
虽然并不明白方唐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苏世却仍旧是老老实实地答了,方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这章程写得十分详细,面面俱到,很是不错。”
贪污巨案在前,方唐仍旧是不免惊讶与苏世这几年的变化,从前苏世虽然谨慎,年纪太小却难免有疏漏之处,如今却也已经能够做到滴水不漏,方唐见着他,如今却已经可以放下心来,这孩子即便是没了旁人护着,日后也出不了大事。
感慨完了苏世的成长,方唐才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贪污案上来,她问道:“你的计划很是可行,只有一点,军需贪墨一事事关重大,若是由我上报朝廷皇上必定亲自召我询问,你在将这其中是如何运作的细细与我再讲一遍。”
事实上,此次案件之中所牵扯人员十分广泛,短短几页纸根本写不下,苏世今日亲自前来便是要详细向方唐禀告的,闻言便从五城兵马司、户部开始牵涉其中的官员一一列出,一直到四川地方行政、及至药材供应商贩一一道来。
苏世道:“如此庞大的一条产业链,上下经过了至少五个衙门,涉事官员二十几人,这还单单是四川一路军需供应,加上山西、陕西、湖广、江西等地,贪墨之风上行下效,初步估算行贿银两便达到两百万两白银,若要全盘揪出,其中困难可想而知。”
“不止。”舒湄原本不过是静静地听着,此时突然开口,二人的视线便集中在了她身上,舒湄说道:“其余地方情况我不清楚,但岭南一带单是广东就驻军四万,因在战事伤药补给翻倍,以祛风止痛膏为例,单是岭南便需三百六十万瓶,折算下来需川芎、半夏、天南星等各两万一千六百斤,以川芎为例,市场价格每斤一钱银子,负责督造军需伤药收入价格减半,即便是这样川芎支出便需要一千余两。若是加上祛瘀散、金疮药等,单是川芎用量便达到了万两之巨,还有其余配伍诸药,若是三七、红花等名贵药材,价格便要翻上十倍不止。也就是说仅仅是广东伤药、第一批供给就需要将近八十万两!”
舒湄这一番话说完,苏世和方唐皆是沉默不语,神色沉重无比,看向舒湄的目光更是写满了探寻,舒湄假装没看到两个人的视线,继续说道:“不过这是大致估算,毕竟是军需用药,即便是造假他们也不敢全用假药,今年的军需用药已经供上了第一批,第二批会在年前上交,若是以整个大炎朝来算大约四五百万两银子。”
她说的这个四五百万两是指今年兵部上报的伤药所用银两,再加上粮草押运、民夫劳力等等,远远超出了户部批下来的六百七十万两银子,而在伤药一事上,从京城到地方,层层搜刮,贪污数量与苏世所言差不多。
方唐沉默许久,说道:“贪墨之风不可能仅仅是今年一年,不过是借着许多药材涨价而暴露出了此事,这笔账不能这么算。”
“郡主,你对伤药一事可了解?”苏世突然想起一事,若是军需一直都存在问题,那么往年也一定有问题,西北岭南一直遭受战乱,用的是一个个将士的鲜血性命来拼,若是伤药当真有异常苏世不可能发现不了,所以这里面定然还有其余的问题。
舒湄愣了一下,还是说道:“略知一二。”
“敢问郡主,若是将军中伤药指定配方更换或者减量,却依旧能发挥作用的程度,其中有多大的操作空间。”
军中所用的伤药,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普通将士用的伤药虽然不贵,但是胜在数量庞大,便先从这一项开始算起。
舒湄当年参与招标时便发现过这个问题,军中的伤药即便是最普通的也比普通百姓用的要好,若是更换方子的确是有利可图,只是舒湄没想到竟当真有人做这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欺瞒朝廷,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上行下效,若非是上面暗示,地位本就低下的商人大多没这个胆子。
按照苏世所说,舒湄迅速选出了几张常用的方子,将其中最大可操作空间详细指出来,苏世拿笔一一记下,以往年药材价格来算,每年在药材一项上便能捞上一百三十多万两。
“以半价买入,军需减量,药商手中仍有大量存货,转手贩卖,便是几倍价格,加上军需药材供应商减免赋税,这还需要再算。”
舒湄便将军需中所用各种药材进价售价全部报上,又是近百万两银子,苏世方唐越算脸色越是阴沉,苏世道:“川蜀之地药材价格大幅上涨,军需药商囤货居奇,这价目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