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苏世的瞬间苏意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他松开钳制舒湄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二皇兄这是从东宫出来?二皇兄与太子殿下的情谊当真是叫我们羡慕,三年不见,如今一回来就能拿东宫当做自己王府一般进出自由。”
“比不得四弟连浮冬殿门都不能跨出的憋屈。”苏世一步步走过来,淡淡地瞥了一眼去扶平儿的舒湄,又道:“皇兄原本还担心四弟房中姬妾皆遭打杀会心中不平,如今看来,四弟的兴致倒是高的很。”
苏意再怎么不满也不能对皇帝的决定不满,岐云山一事皇上没有将他打入天牢已经是皇恩浩荡,推说是姬妾谗言让他失了分寸也不过是个开脱的借口,因此他万万不敢对此有丝毫不满。
他与苏世不同,苏世是个不怕死的二愣子,能不在乎朝臣弹劾,可他却对这些言语在意得很。他皱着眉头向舒湄望去,这明目张胆的一眼让苏世身上冷意更甚了些,便听见苏意嗤笑了一声,说道:“二皇兄误会了,我不过是见柳小姐迷了路,好心为她指路罢了,是吧,柳小姐?”
舒湄粗略检查了一下,平儿应当是没有什么大碍,但具体还是要回去仔细看看才知道,听了这话,这才起身:“是,殿下本是一片好意,是臣女自作多情,冲撞了殿下。”
“哈哈哈二皇兄你听见了吧,此事本就是一场误会。”
苏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往日里春风和煦的桃花眼中仿佛噙着一团浓重的黑雾,他看向舒湄:“既如此,那是本王多管闲事了。”
舒湄对上苏世的目光,同样冷静无比:“殿下与四殿下兄弟情深,不过是关心皇弟,并无闲事一说。”
“是是是,柳小姐,我这二皇兄最是仁义,既然他已经来了我在场便是多余,你便请他带你回去吧哈哈哈……”
今日苏世既然已经出现,舒湄即便是没有将方才之事说出来,也是不可能跟苏意走的了,苏意虽然愚钝,却也没笨到这样不自量力,既然柳小姐识时务,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反倒是膈应了苏世一番,叫他心里很是痛快。
“郡主……”平儿难受地微弓着腰,对于这样的成王殿下略有些害怕,站在舒湄身后拉了她一下。
舒湄这才转身扶住她,随后对苏世说道:“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本就是一场误会,何来相助之说?”苏世反问,却并不咄咄逼人,只是脸色冰冷无比,甩了一下袖子便要离开。
“若不是误会,”舒湄忽然开口,苏世的脚步顿了一下,舒湄盯着他的背影,缓缓道:“若不是误会,殿下想让我说什么?”
苏世转身,并没有说话。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乃是堂堂嘉靖郡主、雍晟夫人的弟子,身份尊贵,即便是皇子也不能亵渎,她不是八面玲珑机变无双么,为何要忍受如此欺侮?!
舒湄直视着苏世的眼睛,缓缓说道:“我是否应该如同殿下所想,直言我乃嘉靖郡主,请四殿下自重,随后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嘉靖郡主在赏菊宴上公然引诱四皇子,事后却故作清高不肯顺从,玩弄皇子藐视皇权?”
苏世沉默,舒湄却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殿下,我这丫鬟怕是受了伤,还望殿下垂怜,能让她去太医署看看。”
“王继,带她去。”
王继走到平儿身边,恭敬地伸出手来:“姑娘……”
平儿担忧地看向舒湄,舒湄笑了笑,将她交到王继手中,说道:“多谢。”
看着王继与平儿离开,舒湄松了一口气,向苏世行了一礼:“多谢殿下,赏菊宴此时应当已经开始了,还请殿下恕罪,容我先行告辞。”
想来舒湄与苏世见面不超过两次,却次次离不开“多谢”和“恕罪”,苏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心中如同被什么东西箍住了一般有些难受,可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上来,就好像是他记忆中的女子如今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补全了那一个模糊的影子,却发现这人与自己想象之中并不相同。
说不上烦闷,却总归是有些奇怪。
可他对舒湄本就了解不深,如今面前之人不过是将真实的嘉靖郡主呈现出来罢了,真的出现了,记忆中的幻影自然要消散,也或许如今的嘉靖郡主,还没走到当年的高度,本就还在蜕变之中。
苏世心中这般想着,舒湄却忽然又转了回来,她脸上瞧不出别的表情,就在苏世不知她要做什么时,便听见她问道:“敢问殿下,赏菊宴往哪边走?”
苏世:“……”
这一句话当真是叫苏世心中仅剩的那点复杂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舒湄是个活生生的人,而前世种种不过前尘如梦,他怎么会将她与那幻影混淆?
“走吧,本王送你回去。”
他愿意送,舒湄自然是求之不得,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不再说话,二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安静地走着,虽然没人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就像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世界,却也仿佛相知多年的好友。
“绕过御湖,再往前一段便是花厅了。”苏世停下脚步,并没有继续再往前走的意思了,舒湄知情知趣得很,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谢,随后便要举步离开,然而苏世却突然说道:“或许你还有别的选择。”
舒湄回头,尚未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苏世道:“郡主日后若是有麻烦,成王府也是有些作用的。”
除去那些隐晦的示好,这是苏世第一次向舒湄明明白白地说出自己的立场,舒湄停住脚步,良久才说道:“殿下……是什么人?”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苏世不明白舒湄为何会舍身相救一位素不相识之人,就如同舒湄不明白苏世为何对她出手相助一般,一切不过“素不相识”四字,可这样的缘分偏偏就是在两个陌生人之间产生了,谁又能说得明白?
苏世自然明白舒湄是什么意思,可他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于是只能闭嘴不言。
舒湄见他眉心微蹙,便知今日是不可能问出什么了,只好长叹了一口气,道:“自我回京殿下便屡次救我,嘉靖王府比不得殿下尊贵,帮不上殿下什么忙,只是我却听说了一个消息,希望对殿下有用——四川今年药材欠收。”
川芎乃是朝廷军队金疮药中不可或缺的一味,四川药材欠收,川芎的价格必定水涨船高,苏世却从未听说过兵部今年金疮药的开支上涨,这其中必定有所蹊跷,杨雄身为户部侍郎,掌管户部三库,对于此事不可能一无所知!
苏世正准备对付杨雄,舒湄转眼便送上一份大礼,此种巧合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大约是觉得玄铁骑如今掌握在杨琏手中,苏世会与他不和才会有此一言 ,却不知真正为苏世提供了扳倒杨雄的引子!
“多谢郡主相告。”苏世此言就表示这个消息对他确实有用,舒湄笑起来:“既如此,我便还欠殿下两个人情,若是殿下日后有需要,尽请吩咐。”
人情往来、恩怨纠葛,从来都不是摆在嘴上以数目计量的,舒湄此言并不能让人有多高兴,里里外外表达的意思不过是撇清关系,苏世皱了一下眉,喜怒不辨地开了口:“郡主既然这样说了,本王到当真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