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呀,你可算是来了。”
舒湄才一进院子,还没见着人便听见了一句嗔怪声,她笑起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百草堂的后院并不小,但是却因为要晾晒药材的缘故有些满满当当的,舒湄只看见一个红色的影子在层层的架子后面。
“你怎么不进屋?”舒湄无奈地走过去,红红正好将最后一节药材铡好,在栲栳里拨了两下准备拿去晒干:“方才有人突然要来找依依诊病,还剩这点我便顺手铡了,也不费什么事儿。”
舒湄无奈地把东西从她手里接过来,说道:“百草堂又不缺人手,红红姑娘是雅人,怎么能做这些粗活。”
红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旁边看着舒湄干活,说道:“方才麦冬还告诉我你已经离开有一段日子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没想到我这才等了片刻你就回来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提前便与你说好了。”
“若是与你说好了,定然是我去找红红姑娘,断然没有让你久等的道理。”
“这朝暮馆里的恩客来来往往,我竟是没有见过一位如同舒公子说话这样好听的。”红红笑起来,说道:“你这样的一张巧嘴,若是来朝暮馆,便是要我那些姐妹们倒贴她们也是愿意的。”
舒湄苦笑:“你可饶了我吧,我这百草堂都快叫你们榨干了。”
说着便利落的把院里剩余的药材收拾好了,带着红红往里走,一边说道:“我真心拿红红姑娘你当朋友的,否则也不会告诉麦冬你若是来了直接让你去我书房里等,只是你始终不信。”
“你信任我是一码事,做不做便是我的分寸了。说到底我一介青楼女子,若是不经通报便能进你的书房,传出去算什么,平白连累公子清名,岂不是我的过错。”
舒湄无奈,开门对红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这时倒不客气了,举步走了进去,屋子里的茶水是新换上的,舒湄给红红倒了一杯水,说道:“麦冬说你有事与我说,可是楼里出了什么事?”
“那到不是,这太平盛世的,这一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有那么多的事要出。”
如此舒湄倒是不知道红红究竟有何事了,若只是诊病之类她不会如此慎重地亲自过来,反正红红也不是什么外人,舒湄与她向来不拐弯抹角,便直接问道:“既如此,那是做什么?”
红红放下茶盏,脸色凝重起来,见她如此,舒湄也不由得认真起来,便听见红红说道:“公子当年曾经答应过我,会答应我一个要求可还作数?”
舒湄严肃起来,她说:“伶人艺伎,即便清白自守,到最后大多逃不脱侍奉恩客的命运,我说过我可以为你赎身,你却不愿意,如今你亲自来找我,想必也不是为了此事。”
“公子仁义。”红红笑起来,她本就生的一副好面孔,微抿着嘴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淡淡的拒绝感:“我本就是命如微尘,身入此门,便没想过有什么好的结局,承蒙公子怜惜,此生便已无憾了。”
“你……”舒湄定定地看着她,长叹了一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红红脸上的笑愈发明显:“请公子,助我夺得红娘之位。”
……
送走红红后,舒湄的心情有些复杂,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略有些沉重,却又无可奈何,所谓红娘,并非做媒之人,乃是这京中勾栏街上招揽恩客的手段,各家秦楼楚馆派出自家姑娘,经过一番比拼选出花魁,便叫做红娘。
红红多年来在朝暮馆名声不算是太响,舒湄却知道她是藏了拙的,今日她忽然来求此事,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红红自己不说,旁人也没有任何办法。选红娘的日子在腊月,她此时前来,想必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夺得头魁,即便不知她想做什么,可舒湄也要尽力相帮才是……
她想着此事还需详细计划,暂时先搁置片刻,便回到前厅里准备去拿这几日的账册,正巧见到一人从诊室里出来,也没往别处看匆匆便走了,似乎生怕被人撞见似的。
在见到紫烟的时候,舒湄原本还略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打算躲,可紫烟压根儿没看见她,脚步匆忙地进了对面的致芳斋,舒湄皱起眉头,正巧此时舒依依也从诊室里出来了,看见舒湄的时候明显很是惊喜:“哥!”
舒湄回神,向舒依依一招手:“过来。”
“做什么?”舒依依警惕地看着她,方才的亲密荡然无存,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瞪了一眼麦冬:“是不是你又向我哥告状了?”
“我的二小姐啊,小的哪里敢……”
麦冬直喊冤枉,舒湄无奈:“你别欺负麦冬,过来,我有事问你。”
见舒湄确实没有找自己算账的意思,舒依依这才笑起来,蹦跶着蹭到了舒湄身边:“怎么了?”
“方才出去的那个人,是谁?”
“来诊病的呀,奇怪得很,我说要多观察一段日子,她却死活说不能过来,我只能先开了点基础的药。”舒依依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舒湄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
舒湄却道:“是牛皮藓?”
舒依依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总不会是隔着这么远瞧出来的吧?”
舒依依觉得此事有些奇异,不停地追问,只是舒湄却沉默着不再说话。
当年她闻道的那一股药味儿果然没错,紫烟的确患有皮肤病,因为丫鬟身上沾染了这种病是不能传染给主子的,一旦被发现生了病就会被挪出去,紫烟会把这件事情瞒下来并不奇怪,所以她才会用那么浓重的香粉味来掩盖药味,但至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没有痊愈?
这么多年来无法光明正大地找大夫的确很痛苦,也难为她竟然也把这件事情能隐瞒这么多年。
要知道丫鬟和主子的命运大不相同,即便是一等丫鬟也很少有独享一间屋子的,洗澡、更衣、上药……哪一样不是随时可能暴露的?这丫鬟倒是不简单。
舒湄心中暗自思量,舒依依见自己说了半晌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鼓着腮帮子生了一会儿闷气,过了一会儿,突然对着舒湄的耳朵大喊了一句:“哥!”
舒湄吓了一跳,抬手就把笑得前仰后合的舒依依推开,揉着耳朵道:“听见了!”
她无奈地看了舒依依一眼,将账本往她面前一推:“这贴膏药怎么涨价了?”
“哪个?”舒依依忍着笑,凑过去顺着舒湄所指的那一页,想了一会儿说道:“近来红花涨价了呀,翻了几倍不止,而且即使是这样有时还会断货,整个京城的药铺都涨价了,现在咱们店里用的都是屯下来的货。”
“咱们是做长期生意的,红花不可能无缘无故涨价,是有人恶意哄抬?”
“那倒不是,也不止红花,你看,这些川芎附子什么的都涨了,应该是四川今年产成就不好,许多那边的客商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