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即便是偶尔升起一点惜才之心也并不能影响他对大局的判断,因此他很快将那一丝可惜抛去,对岳蒙道:“你对嘉靖郡主遇刺一事还有何话可说?”
“回皇上,行刺郡主的刺客显然是早有预谋,郡主从回京到现在,只今日出了门,他为何能如此巧合恰在此时下手?说不定便是一直蹲守在嘉靖王府外,所以微臣认为,应该先询问一番王府附近是否有可疑之人出现。”
岳大人老实得很,完全没有理解到皇帝的意思,因此半句话都没说到点子上,苏显瑜便又问:“这查案子需要一个方向,你可有怀疑对象?”
“这……尚无证据,臣不敢随意揣测。”
岳蒙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在场的其他人却是已经听出了些别的门道,要问这世上最希望舒湄死的人是谁,苏瑾舒至曦半斤八两,皇帝不可能猜不到,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是有这个念头的,毕竟只有自己的亲侄子侄女儿成为了嘉靖王府的主人,这江山才更好坐。
既然如此,皇上又为何会有此一问?
所谓君心难测,舒湄这会儿是切实地体会了一番,心中正思量着,苏显瑜又道:“朕倒是听说了一些传言,说是当朝长公主行为不端心肠歹毒,为夺郡主之位行刺嘉靖郡主,不知诸位可曾听过,又或者说,诸位爱卿,可是如此认为啊?”
苏显瑜说这话时语气并无波澜,却能叫人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气来,于是众大臣纷纷跪下,称是不敢。
苏显瑜对舒湄虚扶了一把,关切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郡主放心,若是长公主当真做了什么,郡主只管告诉朕,朕定会为你做主。”
还不等舒湄说话,苏世却已经开口了:“父皇圣明,自然不会包庇旁人,但此事目前尚未明了,不宜妄下定论。表弟表妹马上就要到京城,依儿臣看来,此事恐怕是有人要挑拨嘉靖王府的矛盾,须知祸起于萧墙之内,嘉靖王府乃是我大炎朝南海的门户,若是叫人轻易得逞恐怕是要顺了贼人的心思,此事无论与皇姑姑是否有关,都还请父皇三思而行。”
成王殿下在外厮杀已久,将这一场内宅斗争直接上升到了国家安稳之上,一语中的,说得就好像是今日派温眠过去的人不是他似的,只是听成王这不为自家人辩护而是心系国家大事这刚正不阿的语气,几乎叫人觉得这当真是一场针对整个大炎王朝的阴谋了。
舒湄有些惊讶地悄悄看了一眼苏世,这个人在自己的庆功宴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多话语,这个时候竟然肯出头?
不过这惊讶也不过是瞬间而已,舒湄下一刻就意识到了,今日苏世已经说了好几遍“舒至曦等人即将入京”这条信息,他这是在强调些什么?
在那一刹那舒湄忽然福至心灵,终于明白了苏世一直以来的暗示,顿时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而由于苏世之言过于沉重造成了场间一片寂静,舒湄能清楚地看见他在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是带着浓浓的担忧的。他……为何要帮自己?
舒湄全然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竟然和苏世有了如此深的交集,但是他的表情转瞬即逝,以至于舒湄险些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同时,也正是这种掩藏让舒湄决定赌一赌,就信苏世一次!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舒湄再次回想苏世的话,就觉得其中更有深意了,如果说他当真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而想要保护自己的话,前面的那一番话就不能排除掉提醒皇帝嘉靖王府之重要性的嫌疑了。就在舒湄觉得自己漏掉了些什么准备细细捋顺的时候,苏显瑜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大概是听了苏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了舒湄身上,只是这一次却放缓了声音,只听他道:“嘉奖王府向来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因为一些流言与皇室生出嫌隙,郡主你说是不是?”
现如今沈素还在这里,苏显瑜却跳过她来问自己这个问题,显然是项庄舞剑,因此舒湄恭谨道:“皇上说的是,父王虽然远在岭南,却时常与京城来信,若是听闻了这些消息,怕是只会心疼长公主受了委屈,臣女还记得幼年有幸见过长公主一面,如此温婉端庄的女子,也不知是何人竟如此狠心敢这样陷害。”
她全然忘记了一开始是她自己要把脏水往苏瑾身上泼的事实,一开口全是为苏瑾伸冤,一点暗示都没有,这种反应倒是出乎苏显瑜的意料,就好像是精心准备的陷阱到最后却发现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似的,这嘉靖郡主究竟是当真单纯地相信“家和万事兴”还是怯懦隐忍到不敢说苏瑾一句坏话?
“郡主赤子之心,难能可贵。”他不冷不热地称赞了一句,又一挥手让众人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朕没有看人下跪的兴趣,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谢过皇上恭敬起身,苏轩道:“父皇,嘉靖郡主身份尊贵,遇刺一事自然需要详查,但依儿臣之见,还是需给郡主多配几名侍卫才对。”
“太子说得有理,就从御林军里拨几个吧。”
用御林军做侍卫,此乃天大的荣耀,普天之下也没谁有过这等阵仗,舒湄也被苏显瑜这手笔吓了一跳,旋即却想到苏世的话,看来皇帝这是在杜绝悠悠之口啊。
舒湄心中明了,若是苏世当真认为自己今日会有危险,选如今应该也已经过去了,她言语之间没有让人抓到一点把柄,就算是苏显瑜也只能放弃,而就算是皇上亲赐的侍卫,也没有贴身保护女眷的道理,不怕是别人派来的耳目,如此一想舒湄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一番好意。
自始至终态度都无比配合,皇帝倒是有些想看看这位庄子上长大的嘉靖郡主是否会有些别的情绪,这样一来他虽然今日目的未曾达到,却也另外找到了乐趣,因此心情倒也不坏,吩咐了京兆尹尽早结案,这才说道:“既然郡主与长公主之间并无嫌隙朕就放心了,否则这京城距离岭南路途遥远,朕倒真有些担心至曦至予受委屈呢。”
事情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程贵妃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今日本就是配合着皇帝演戏,听了这句玩笑话赶紧说道:“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王妃素来宽容大度,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臣妾倒是担心至曦二人刚到京城,恐怕不习惯这边的水土呢。”
“朕可没开玩笑,母后这些天来念叨得朕耳朵都起茧子了,好不容易盼到他二人回京,直接就把人接了回来,说起来竟是连王府都没回,朕想着此事不合规矩,却拗不过老人家,便准备趁着郡主来参加晚宴给你们一个惊喜,谁知却听说了这等谣言,一时间都忘记了此事,这下子可当真是既不惊也不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