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郡主回府,这本也是一件大事,再加上回府之前的那一场大火,就算是有人想把这件事情办得悄无声息如今却也只能广而告之了,不出舒湄所料,京城中大部分夫人小姐们得知嘉靖郡主回府一事的时候,不论是有心巴结还是想敬而远之,面子上却也都把礼物备得齐齐的,试探虚实也好虚与委蛇也罢,总之舒湄这几天没个清闲,净顾着人情往来了。
说起这事儿来舒湄又有些不解,送礼之道最好是要送在心坎儿上、次之取珍、再次取贵,没有说以量取胜的,但偏偏这当朝二皇子送礼礼单是长长的一串,东西在这些皇亲贵胄眼中却不珍不贵,基本等同于直接送上一箱雪花银,只差明码标价了。
舒湄便有些不明白这位爷是怎么想的了,说实话她只见过苏世三面,第一次说来惭愧,她一个成年灵魂,无法控制婴儿身体的啼哭,在一圈凶神恶煞的大人之中,也只有苏世小小年纪,虽然绷着一张脸也仍旧是可爱无比,可见长大后之丰神俊朗,她居然当场犯起了花痴,当真是不要脸,或许是过于羞耻,因此记忆格外深刻;第二次是他出征前夕,隔着远远的距离惊鸿一瞥,早就记不清了;第三次就是在九蒙山上了……
所以舒湄实在是不太明白苏世这是个什么意思,好在东西不珍贵也有不珍贵的好处,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舒湄刚回王府,需要打点的地方多,因此毫不客气地随手赏人了,倒也算是解了舒湄燃眉之急。
沈素虽然只给她配了白茗这一个一等丫鬟,这静深院里的人手却是不缺的,掌事嬷嬷桂氏是府里的老人,各项事情办得井井有条,她应该是奉了命令的,常常不经意地就要提点舒湄一二,看这阵势沈素这是要在舒至曦舒至予来之前把她培养成一个看得过去的郡主,以免在和苏瑾的斗争里输得太惨。
她大概是存了心思要让舒湄自己选人,留在静深院里的丫鬟都伶俐得很,据舒湄观察应该也都是清理干净的,不存在什么外人安插的可能性,大有一股“若是瞧得上眼便留在身边用着”的意思,把整个静深院打造得如同一只铁桶,当然了,是针对舒至曦那边的铁桶。
刚回来这日舒停云还真的告假赶着天黑之前回来了,只可惜大考在即,他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和舒湄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这倒是让舒湄松了一口气——和沈素比起来,舒停云这个待她还不错的兄长反倒是更让舒湄不自在。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终于赶上了二皇子回京的日子,舒湄这两天事情多,没顾得上这事儿,应着几个京中贵女的邀请来到醉梦楼的时候这才发现这地方已经车马不行,马车好不容易进了醉梦楼后巷,舒湄才在白茗平儿的搀扶下下来,隔着人潮听了无数的关于“二皇子如何英勇无敌”之类的称赞,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这些贵女们叫自己出来是为何事。
要说这醉梦楼,乃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占地非常广,围着主楼分了好几个小园子,吃喝听曲儿、射箭投壶,专供达官贵人们消费取乐,为了保障隐私性,这后门的设计十分合理,一点儿也不寒掺不说,还带着一股子清幽深巷的意味,进去便是醉梦楼里的小花园,贴着里面有个楼梯,能直接上楼,隐蔽性非常好。久而久之,这后门就成了这些个不太能抛头露面的小姐夫人们公认的入口,男宾很少有打这边儿过的。
今日邀请舒湄过来的人乃是武襄公嫡亲的孙女儿沈黎乔——舒湄的表姐,在舒湄回来得第二天就上了们,拉着舒湄妹妹长妹妹短的抹了许久的眼泪,好像她们是真正的亲如手足似的。
沈素如今将舒湄捧着,摆明了舒湄是不能像以前那样当一个隐形人了,这时候的沈黎乔就是把舒湄摆到人前的一根引子,依着沈素的意思,舒湄自然是拒绝不得,更何况舒湄混吃等死的状态已然被沈素改变,她也只能顺着往上爬,不管怎么活着,总归是要活着才是有意义的。
因此舒湄在听见楼上那一声亲切的呼唤时,几乎是瞬间露出了一个甜腻又温馨的笑,就好像是真心喜欢这个十几年没见过的表姐似的。
“你可算是过来了,刚回京城还不习惯吧?快来,我给你介绍介绍。”沈黎乔颇为熟稔地拉过舒湄,她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四个人,但是似乎也没有个伺候的人在场,便向白茗平儿招招手让她们先出去了。
见她进来,一个青衣姑娘赶紧站了起来:“这就是嘉靖郡主吧,当真是个美人儿,听说你在庄子上住了许多年,初回京城可还习惯?”
舒湄疑惑地看向沈黎乔,她就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大理寺卿的嫡孙女儿柯若,性格是跳脱了些。”
说着无奈地瞥了柯若一眼,她却混不在意,笑嘻嘻地看着舒湄,舒湄摇头道:“性子活泼些才好,容易结交好友,母妃就经常说我性子沉闷,柯姑娘倒是叫我好生羡慕呢。”
“郡主所言甚是,父亲日后若是再说我没有个女儿家的样子,我便可以拿郡主的话来堵他了。”说着她一转头说:“绵绵你可要为我作证。”
顺着柯若的目光看过去,一个长相很是清秀的姑娘站了起来,她友好地向舒湄笑了笑,舒湄问:“这位是?”
柯若正要回答旁边传来一声冷哼,转头望去,这个人舒湄却认识,户部侍郎程昱之女,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可她姑姑是当即圣上最宠爱的娴妃娘娘,当今二殿下之母,连带着程书颖的身价也高起来,是以舒湄见过她几次。
现在舒湄自己人正相谈甚欢,想必是忽略了她让这位大小姐不满了,当即甩下脸子来:“不过是个小小的吏部员外郎之女,还以为攀上了柯家就真能和我们相提并论了么?有些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带这种身份的人过来,岂不是污了郡主的眼?”
她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刻薄,柳如绵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紧咬着下唇不敢说话,舒湄见她打扮素净,帕子都给绞变了形,想必不是个猖狂的,怎么就招惹上了程书颖?
沈黎乔却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幕似的打圆场地去牵程书颖的手:“哎呀我可险些忘了这个重要人物,湄儿啊,这……”
“是程姐姐吧?”舒湄似乎是辨认了一会儿,忽然惊讶地说说,程书颖原本一张臭脸听见这话果然看向她,舒湄道:“从前我就见过程姐姐几面,当时就想着这是哪家的姐姐竟生的这样好看,只可惜一直无缘相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这真是……诶,真是太幸运了。”
她一幅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的表情,程书颖的表情软化了一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点得意,被舒湄这一记毫无技巧的马屁拍得身心舒畅。把脖子拉得笔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下巴,像只高傲的孔雀:“郡主言重了,当年王妃娘娘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才学品貌万中无一,在郡主面前,怎敢自矜?”
柯若不屑地“嗤”了一声,柳如绵暗中拉了一把她的袖子,她这才没说什么,望向程书颖冷笑了一下,舒湄仿佛没有看出这两人之间的不对盘,又转头对柳如绵道:“柳大人在朝为官,为了更好地体察民情不愿升迁,为社稷劳心劳力,柳姑娘应当为大人自豪才是。”
这话说的,多少尸位素餐之人要自惭形秽,柳如绵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拘谨地向舒湄行了礼:“多谢郡主体察。”
柳如绵的脸色渐渐好看了一些,柯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这个据说因为养在外面而粗俗浅陋的郡主,脸上闪过一点嘲讽,舒湄却忽然转头看向她,那点嘲讽来不及收回去,正正好好地落入了舒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