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望着围在房门外的密密麻麻的护卫,拧着眉头站了已有半日。
要带着人闯出去是不可能的,但若不趁这个机会走,日后可就更难了,毕竟秀秀都已经怀了荣胤的孩子!
这会儿她倒是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她就不该让程春去送讯,他若不回来,她先把人拐回去,到时候他找过来再说!真是失策了。
烦恼地回到屋里,看到靠枕躺着的失神的秀秀,心下又有些异样滋味。
荣胤离去多半是为了处理荣璧如的事情,荣家到今日这事事发,必然得有个说法,但即便如此,这乌糟糟的后宅在她看来,也毫无留恋之处。
但那是今日之前,如今秀秀有了孩子,且还保住了,岂能轻易走得了?
荣胤不会放人,她凭着几个护卫相帮,也逃不出去。
而且即便是闯出去了,只要荣胤不放手,他们之间终究不可能断得干净。
可是任凭她留下来吗?那她永远也摘不去为人侍妾的名声,倘若她沈长缨连让她拥有个让人看得起的身份都给不了,又谈什么回报她呢?
权衡来去,还是只有带她离开这一条路才算正确。
她拖来椅子坐在床头,凝着眉头问秀秀:“荣胤去了前院,听说俞家来人了,吴家也来人了,不管怎么着,我想荣胤对俞氏总会有个说法。
“我想俞氏即便留下来也很可能做不了恶,那么,倘若我今日接你回府,从此以后与荣胤割舍一切情义,你还愿意吗?”
秀秀望着前方,没有吭声。
长缨垂眸,别开脸道:“我知道,怎么说也有三四年了,他又愿意缠着你,你就是不舍得也是正常。
“但有俞氏在,你的存在终究不光彩,他若是真心待你,就该尊重你,他若尊重你,就该知道让你能够体体面面跟他并肩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疼你护你,让你能名正言顺地享受他的荣光,才是爱着你。”
说到底,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即便没有俞氏压着,也是失衡的。
秀秀额角靠着床柱,半日道:“我做了四年偏房,从来没希望过这个男人要怎么对我。如果能出去,我会觉得松了口气。”
长缨没再言语。
她实在不愿意正视荣胤对她的言行举止,但她又没法违心地说完全看不出来他心里放着她。
但错误的事情总得想办法纠正。
“铃铛,俞氏似乎有荣胤的把柄。”秀秀忽然道。“荣璧如在后院里时,我听到她说了几句话,大意是俞氏跟荣胤的结合有猫腻。
“可是这桩婚事却是老侯爷为的媒,这么多年居然也没有一点类似的风声传出来,你知道会是什么缘故吗?”
长缨微怔。她是觉得凌晏这桩媒做的不好,但从来没想过荣胤与俞氏的结合还有猫腻。
“你还有没有听到别的?”她问。
“没有了。”秀秀摇头,“但我仔细想了想,荣胤虽然在内宅纷争里并未端平这碗水,但真说他多宠着俞氏,也并没有。不然荣璧如为什么不听她的话?他又为什么不让我走?”
长缨闻言静默。
荣胤娶俞氏是十二年前,她到凌家时不久即见过俞氏,那会俞氏生下的衍哥儿也还不大,时常由她带着往凌家来串门。
前期荣胤偶尔会来接她,后来随着俞氏秉性露出,荣胤也不再这么做过。
如果荣胤与俞氏的结合有猫腻,那又会是什么猫腻?
……
书房里,因为荣胤的一句话,俞志安已经沉默了有半晌。
能保全两家的颜面的办法,可不就是让她去死这一条路吗?
那再不好也是他自己的亲妹子,他若能点头答应便如禽兽无异了。
“大将军这是早就筹谋好要舍妹的命了吧?”俞志安望着他,“府里出了这么大事,方才我一路进来,却未见到丝毫动静,看来这是早就做好了捂住消息的准备。”
“我也是为大局着想。”
“荣胤,清华毕竟与你育有一子,你连她性命竟也容不得?!”沉静的俞志安声音也沉了下来。“你忘了,当年如果不是我替你遮掩,你昔日害死刘家三郎的事情便要捂不住?!”
“我没忘。”荣胤扶着杯子,目光一点点的收敛,“当年我正意气风发,倚功凯旋,前程似锦。
“而我回朝之后第一件事却是杀了刘子昂,案子把柄落到了你手上。
“我晏二哥为了帮我摆平刘家,替我四处奔走,还瞒得死紧,未让外头人知晓风声。
“我也没忘了,当我晏二哥帮我求到俞家你的头上时,你却顺势让我娶了你想当将军夫人的妹妹。
“我晏二哥不忍我基业被毁,愿相让手上权益保我,你们不肯,硬让我允了这门婚事,我凌二哥无奈,才给我保了这桩媒。
“所以,帮了我的人是凌晏,不是你。俞氏我娶回来了,你俞家的人情我已经还了,我不欠你们。”
荣胤的目光幽沉,仿佛透过窗口望去了经年以前。
俞志安屏息,片刻后他站起身来:“那衍哥儿呢?那是你和她的孩子!你与她当真毫无情份?”
“与她情份自然谈不上。这门婚事不是我情愿为之。但既然成亲了,我自然也还是想有个好结果。只可惜她太不知足。
“她生了衍哥儿,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有什么不好?我里里外外只她一个人,虽然后来没亲近她,却也没亲近别的人。
“可她偏还要小心思不断,甚至在我凌二哥的要紧关头算计我。我不要她的命,该要谁的命?
“若我不惦着衍哥儿,我便不会三岁就将他送到家父面前教养,我总不能让他留在这里,受他母亲耳濡目染影响不是么?”
“可你今日就是要了她的命,我俞家回头也定不会善罢干休!当年刘子昂的案子,我也替你捂不住!”
“谁说是我要她的命?”荣胤看过来,“要她命的是你们。”
俞志安顿住:“这话什么意思?!”
荣胤从荣安手里接来一叠卷宗,递了过去:“以刘家与吴家昔日之纠葛,这案子传开对我名声的确有影响。
“但我这里也有俞志平近年的劣迹,他渎职乱判,草菅人命,又与盐商勾结牟取私利,人你们可以不杀,若我杀,这些东西今夜之前就会摆在御史案台上。
“俞家在京也不过两代,做个京官也不容易。我的衍哥儿品行皆优,既不能有个被休的母亲,当然也不能有个亲手杀害母亲的父亲。
“是要为着个有失妇德的废物跟我撕破脸,赔上俞家前途和名声,还是全了大局,你们自己掂量。”
“你!——”
被点到名的俞志平踉跄着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