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丈幽冥,鬼气森森,飘忽而来,瞬息而没,一队队穿着白衣,披散着头发,间或身上血迹斑斑,四肢头颅不全的魂魄直着眼睛,没有丝毫声息的飘过奈何桥。
“一入鬼门关,阳世不得还……”
森森白骨沉浸在漆黑的雾气里,城门宛如一张巨兽的口,贪婪的吞没着。
“真是岂有此理!”
判官站在枉死城门口,跳脚大怒:“这是怎么回事,生死薄上写得清清楚楚,这陈建青,享年六十二岁,官至二品威远将军,怎么刚刚而立之龄,还在蜀中当五品武官的时候就被勾魂到这来了?!你二鬼如此玩忽职守,看本官不禀明阎君陛下,把你们扔进十八层地狱!!”
“判官大人明鉴啊——”
黑无常长长哀号了一声,“我们怎会平白无故勾取生人魂魄,实在是这陈建青他……他倒霉啊!”
指着头顶上,跺脚又道:
“谁会想到,一个堂堂将军,大路朝天,他哪儿不好去,偏偏要去那天杀的平安镇……”
“平……平安……”判官惊得一个倒喘,险些没闭过气去:
“怎么又是平安镇?!这几年来,蜀中一地枉死之人忽然增多还无法还阳的事,一直瞒着阎君陛下呢!!这,这……事关天庭……”
黑无常立刻顺着爬上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可不是,判官大人难为,我二人更难为啊!总不能让这孤魂野鬼在人间飘荡啊,这不,巴巴送了过来,可又受责难!唉!天道不公,小白,咱们还是投胎去吧,凭咱这几万年当鬼仙的道行阴德,也能修得个十世富贵无忧,大可当个夫妻或者兄妹……”
眼见黑无常越说越没谱,把个判官哽得直翻白眼。
那边白无常还在痛哭流涕,把一身本来就破烂成碎布条的衣服扯起来连哭带喘:
“判官大人,不是小的不用心,那俞东林兵器一亮,我们吓得直哆嗦没转身就跑已经大是不易,哪里还能偷偷想法救他一命,还顾得上他阳寿尽不尽?”
判官头疼得摸摸脑门,挥手道: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别杵这碍我眼……”
一语未毕,千丈幽冥忽然震动,森森鬼气更是倒翻而起,霎时间也不见明暗,众鬼惊恐的锐利叫声简直要撕裂幽冥,眼前一切忽显忽无,黑白无常尖叫着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判官死死趴在地上,惊恐的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头顶:
“灵气……不,玄气翻涌,出了什么事,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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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混沌,鸿蒙始开,化清为天,沉浊为地。
中有玄气,入天地,定三界,伴异宝灵物,镇压鸿蒙。
其名本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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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迷幻境高悬在半空中,正对着瑶池宝座,其下诸仙退回原来位置,就再也看不见,事实上他们不想也不敢多问,最好谁都不明白——这边有老祖在,阐教不敢过来,可谁能一辈子不出瑶池?
风铃只剩下两根线。
“陛下!!”
瑶池里一阵雾气翻涌,从外面狂卷而入,地上的开天神斧突然一亮,光华黯淡,只这一瞬,玄气自然消散,复又平和下来。
“陛下,玄气来自下界……凡间……”
李天王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鸿钧老祖挥开的水镜里,已经清晰的映照出了东海之畔,一道带万丈青辉的灵光自海底升腾而出,玄气正自中溢出。
“自盘古开天以来,惟有不周山倾倒之时,玄气流溢过。这……”
太白金星急急上前,诸仙楸然色变简直以为要出大乱,不想那水镜之中玄气升腾而起,倒灌向东海蓬莱,瞬间平息下去。
青辉裹着的那个瓶子化作流光,直入云端。
“玄气随开天以来,由十大神器镇压鸿蒙……可这瓶子……”
没听说哪件神器是个瓶子啊?
传说东皇钟化作天界之门,神农鼎在兜率宫,伏羲琴是东华帝君的,昆仑镜已经丢了好多年了,开天神斧就在眼前地上呢——轩辕剑,炼妖壶,昊天塔,崆峒印,女娲石?这哪件也跟这瓶子模样相去甚远。
那边赤松子拧眉,轩辕剑在陆压道君头上做发簪,炼妖壶是他家洞府,昊天塔在鸿钧老祖手中,崆峒印是真不知到哪里去了,至于女娲石早就在诸多算计之下了。
也罢,日夜里念叨着提防着疑惑着猜测着,总归不得其解,杨戬的这着暗手,到底是应在何处,难道千年谋算,只是动摇稳固三界的玄气?
赤松子想着又忍不住摇头?
天地分断亿万年,三界岂会轻易动摇?
以为天下乱最好是三界大乱就有可趁之机?这等荒谬想法!杨戬,又不是刘沉香。
玄气翻涌又如何,立刻会被神器吸纳,此已非是洪荒之初不周山倾倒之时,那混沌之气混杂天地,与玄气纠缠不分,既多又众,诸神器难以全部镇压早已成过往,那红尘凡世更是连天梯建木都被斩断了几千年,世俗浸染,别说混沌,玄气,估计连灵气都剩不下了。
此番大动干戈,所为何来?
赤松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谁想事到如今,逼杨戬先行动手,好整以暇坐以待劳却还尽失先机,都看不懂还做甚布署?老祖,这会怕是气得发抖……
自复苏以来就不敢多出半声的紫霄宫道人们有些战战兢兢。
鸿钧老祖不动不言,旁人瞧不出什么,那些道人却是例外。
赤松子冷冷一笑。
兴许鸿钧老祖傲然自恃全无所惧,坐以待劳煽风点火他不介意,但是坐以待毙可就敬谢不敏。老祖的胜算,不过一半,万一遇上另一半难道要拿自家性命道行开玩笑?
此地不可久留。
***
东海蓬莱。
心惊胆战的扶着托有香炉的定方鼎,什么也看不见的龙八真是动弹不得,既不敢随便往前走,更走不回去,只好无奈的站在那里,拼命想从风中听到什么声音。
可惜蓬莱诸仙,紫府所属的仙官对倪君明由来敬畏有加,不敢随意出声,更不敢搅扰帝君,远远看见,都只会避让,把个龙八晾在那里站了好几个时辰,他们还以为帝君思虑深重兀自出神,如果没有那卷狂风而入蓬莱的玄气,只怕敖春就在那里站上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遇到半个人……
玄气没入伏羲琴。
弦动,忽做悲鸣之声。
“帝君!”
被诸多匆忙赶来的仙官搀扶过来的龙八心里惶恐急了,他是东海的八太子,他当然听说过东海蓬莱之上,被称为帝君的是什么人。刚才见不着半个人着急,现在周围全的人他更急,生怕被发现被揭穿,他小小东海龙族,哪里能一手遮天?
这东华帝君,是王母娘娘的亲哥哥。
惶恐的伸出手去,却不想正按在那琴弦之上。
“啪。”
敖春痛得一缩手。
他看不见,但是手上温热的感觉以及身侧仙官的惊恐慌乱倒是让他明了。
手指划伤了。
伏羲琴何等神器,就算这的确是倪君明的身体,是他熟悉的主人,但是魂魄不在,魂魄不对,就休想碰触到它分毫。
白泽已然怒道:
“这是玄气,怎么会无缘无故倒涌进来?”
龙八很想说话,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他实在听不懂。
“帝君,这事透着蹊跷。”
蹊跷?再蹊跷还有他莫名其妙到了这里,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是好来得更蹊跷?陆压道君是想整他,还是想害旁人?
“不论如何,帝君,属下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五彩石拿到手,这样,就算娘娘也好,他杨戬也罢,都不能对帝君动手,到时候再让玄女复生……帝君不是说,玄女若是不死,必然在山河社稷图中,只是牵扯到这件法宝,只怕陆压道君不会袖手,还是早得先机,免得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白泽这番长篇大论直听得敖春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就仿佛一个始终走在平坦官道上的人,突然发现旁边林子里有山贼,路上有强盗,后面还跟着小偷,这些人还在各自商量各互相较量,这暗处,究竟有多少只手伸出来?
敖春身上一阵发冷又一阵热,晕沉之下,越想越是心寒。
沉香,小玉,自己,就算再加上哪吒,师父,还有胜佛,只道这几年所做的不过是华山救三圣母,忤逆点的闹上天庭改那腐朽天条,谁还会想到,竟有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隐藏在那里。
白泽却还在继续说:
“……娘娘虽然与帝君过不去,却也说了件极有用的事情,那凡间小儿刘沉香劈山而得的五彩神石是假的,那所谓的新天条也好什么孝感三界也罢,不过一场闹剧,属下去青霞洞天后,得赤松子上仙指点,又去了三生殿,那五彩石,正是在阐教手中,这件事情,连鸿钧老祖都不知道……帝君?!您怎么了?”
五彩神石是假的,新天条也是假的。
除了杨戬,还有谁会做这等手脚?
阐教,又是阐教……
“五彩石,到底在哪里?”
白泽被倪君明突如其来的愤怒与痛苦神情惊得一呆,立刻道:
“在……在元始天尊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