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猴子,听说你八百年前大闹天宫是不是?”
“你这小丫头,倒也不孤陋寡闻。”
两手一带,紫锁猛然收紧:
“哼,就凭你手上这两下子,也就闹闹天宫罢了,若是进我阐教,众般法宝一出,只怕你这条命,早就无处寻了!”
腾身就是一棒子,口中兀自嘲笑:
“小丫头可别忘了,俺老孙几月前可是刚刚从你阐教出来的!”
“那是我阐教不与你计较,否则!”旋照手腕一收,紫锁瞬间短了一半,光华流转,这样忽长忽短,飘忽不定的锋刃,是孙悟空唯一头痛的。
“阐教的兵器果然都是好玩意——”
若是这小丫头道行再深些,应对过招时再收敛些,手段再高明些,只怕今天打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不过这都是能用时间弥补的,孙悟空觉得再这样打下去,给这小丫头颇多良助,先前没有的刁钻招数变化,现下也全出来了。
阐教的弟子,还真都有意思得很。
孙悟空越打越是喜上眉梢。
手痒痒了几百年,都找不着一好对手较量,那杨小圣往往心不在焉,敷衍了事。一点都不痛快,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先是遇见寒华,后来又是玉鼎真人。虽然心痛金箍棒,决心以后离玉鼎真人远些,安分了好些时候,没想到这平日里只会啃糖葫芦,用眼泪来哄骗寒华的小丫头,也有这般本事,实在是过瘾。
斩仙剑实在太厉害,几乎是被压着打,一点意思也没。
与寒华对上还小心忌惮个几分,与旋照对上,先前也手忙脚乱了一下,眼下越打越是轻松了,笑意也越来越甚。
那些个拿着法宝就以为自己三界无敌的神仙,他老孙实在是看够了。
原先以为阐教也是这德行,没想到大出意料啊。
甚至还有闲心转着眼珠乱想,似乎听说兜率宫那老倌儿是成天装佯,实际上厉害得很,那么看阐教这帮人,大约那元始天尊也不是泛泛之辈吧。
心中越想,手上越痒。
老孙这身功夫,几百年没遇到个敌手,都快退步了。
何等机灵的旋照,已然瞧出虽然看似依旧平手,但是孙悟空应招得越来越轻松,当下恨恨,却又死要着面子,不肯动用法宝。
紫光凄厉,云层被直接撕开,翻腾不止。
“大圣……”
好象是谁在喊。
“胜佛……”
的确是谁在喊。
“住手啊——”
旋照不去理会,孙悟空去偷空瞄了一眼。
太白金星急得跺脚,却又不敢近前,连声问旁边的嫦娥:
“广寒仙子,这是怎么回事?斗战胜佛怎么又跟别人打起来了?”
“这……”嫦娥迟疑,“我也不知道啊。”
“先前我们是去华山看三圣母……”百花仙子远远望着真君神殿的方向,一边懊恼道:“陛下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出来,我们就不好进去,只能在外面等。金星,您是不知道,华山那里——”
一语未毕,忽然见祥云笼罩,清光金辉,瑞气霞彩。于云层之间,有数人身影浮现。
“昆仑十二仙……”
太白金星哑然失声。
嫦娥与百花仙子又是愤怒又是惊愕。
虽然为三圣母一家的事不平,但是这些日子看明白也听明白了,阐教这些上仙从无与人妥协之理,与他们争辩,无非是自找无趣罢了。
“十三个人?!”
初初一看,惊讶失声,难道老眼昏花数错了。
太白金星再一细看,顿时大喜。
那个站在太乙真人身边的,不正是哪吒三太子?虽然换了穿着打扮,脚下却还是踏着风火轮的。
再一看,一个身着华丽红衣,漆黑长发,风神如玉,俊秀无比的年轻人站在阐教众仙之间,乍一望去,顿时使人心惊肉跳,魄离神飞,只觉那绝世风华,似雪如画,直叫人想转身而逃却又迈不动脚。
惊恐喘息之下,这才猛然醒觉。
漆黑长发,风过云起,凄冷寒彻。
不是玉鼎真人!!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太白金星拍着胸口,一边压惊一边好奇喃喃:
“奇怪了,那是谁?怎的和昆仑十二仙站在一起?”
一边庆幸,玉鼎真人又不在,看来他这把老骨头多活几年还是没问题的。
上次瑶池匆匆一瞥,就险些被吓晕过去,人老了啊,很多事情都忘了,以前总是听人说阐教玉鼎真人多么不好惹,可是更多的还是听说玉鼎真人的容貌如何惊仙骇神。
那幽深苍冷的眼睛,见鸿钧老祖,也不过冷笑而对,欲杀沉香的那一剑,那冰冷的目光。直叫神仙都忍不住发颤,而后竟无视一切,拂袖而去,让鸿钧老祖只能咬牙切齿。
先前觉得司法天神冷厉无情,现在想来,无情冷厉原来也是一种表情,总好过那种无心无情,无视天地万物三界众生的漠然。
“阿弥陀佛,这是怎么回事?”
太白金星猛地一惊,回头一看,顿时大喜:
“菩萨!”
嫦娥与百花仙子也赶忙上来行礼。
观音带着善财童子,旁边还跟着一脸严肃的李天王,正排云而来。
“李天王不是说,有妖孽擅闯天庭么?”
“……”
即使端冷矜持如嫦娥,也忍不住冷目,轻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可按照这个速度,等李天王从南海搬来救兵,怕是天庭早就没了。
观音何等细查入微,见此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辩解。
鸿钧老祖正在天庭之上,瑶池之中,佛门其实没有这个必要插手。
不过既然天庭兵马大元帅亲来南海求助,若不出,却又说不过去。
凝目而望,不由皱眉而喝:
“悟空!!”
清喝之声,震动天际,使远处阐教众仙也纷纷侧目。
“菩萨!”
哪吒见了刚要行礼却被太乙真人拉住了。
“原来是观音大士。”太乙真人冷笑而道,“不在南海参禅,怎的也到此来看热闹了?”
“不知此与悟空动手的,是你阐教何人?”
“无论何人,与你佛门有何关系?”
“太乙道兄此言差矣,悟空乃旃檀功德佛座下弟子,怎能说此事与我佛门无关?”
“哼,贫道这一不小心,竟然就把这忘了。”太乙真人悠然道,“贫道等见了这猴子,只是想他乃方寸山菩提道人门下,一时疏忽,倒让人见笑了。”
“你——”红孩儿闻声气恼,却被观音按下,只抬眉而笑道:
“佛渡有缘人。”
“哼。”
那边孙悟空见了观音菩萨,心里着实还是一慌,虽然说不把佛门什么的当回事,那些佛啊罗汉啊尊者啊什么的,也就应付个一二,但是观音毕竟于西天路上屡次有恩于他师徒四人,若当看不见继续打,却又拉不下这脸,只好手上加紧,漫天金辉之后,猛地腾身而跃出好远。
“小丫头,老孙不跟你玩了!”
“休走!”
旋照正斗得顺手,加上一口气憋着未出,哪里肯就此罢休,紫锁一扬,就想追来。
但是孙悟空筋斗云何等之快,转瞬已落至观音身前,嬉皮笑脸道:
“菩萨,多日不见……”
一语未毕,猛的闪身让开,举棒一架,笑骂道:
“小丫头,来日方长,老孙现在要与你阐教计较的,是我徒弟的事!”
“那个叫什么沉香的是死是活,与我何关?”
“呔,老孙与你好好说话,你这小丫头……”
观音猛地一声禅喝,不悦而道:
“三界无不可解之劫,有何事何话,何必动手争斗。”
红孩儿本来是好奇的望着这手持软刃紫锁,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黄衫子,原先头上扎的发髻大约是散了,圆圆的脸上一层薄汗,此刻却是骄傲无比的一扬头:
“笑话,你是谁,这关你什么事?”
脑中轰然一响,犹记当年,唐僧西行路上,自己不也正是拿了红缨枪,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责问观音菩萨?
“阿弥托佛,贫僧乃南海观世音……”
旋照不等她说完,再度打断:
“我道是谁,原来是佛门中人!让开!”
“好个无礼丫头,你师门就这般教你?”
“我师门如何教我,与你何关?”小姑娘站在云上,骄傲无比的抿着唇,谁也不看,谁也不怕,指而笑道:“试问三界之中,天下之事,谁敢过问阐教?”
哪吒注视着闻声或冷笑或漠然或面无表情的师伯师叔们,恍然失神。
很久以前,穿云关下。
踏着风火轮,提着火尖枪的孩子面对罗列并行,大旗招展,剑戟森严而来追杀黄飞虎的商军。就站在山冈上嘻嘻而笑,唱着故意找茬激怒商军的歌儿:
“吾当生长不记年,只怕师尊不怕天。昨日老君从此过,也须送我一金砖……”
却是怔怔而思,忽地眼前一酸,似乎想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