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
敖春喊着,逢人就问:
“有没有看见四公主?”
蚌女虾兵们纷纷摇头。
“四姐?!”
敖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盛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四公主怎么会忽然离开了东海?
一边想着,一边又心悬着生死未卜的沉香,一咬牙,离开了东海,直奔昆仑而去。几乎是强行按捺住想去看丁香的心思,只在心里默默念着。
她愿意记住的人是沉香,不是我。
去了又能怎样。
心中沉痛,于是他没发现,就在云雾上方,一条红龙与他交错而过。
四公主看着弟弟,眼中忽然有点点水光溢出。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毅然决然的扭过了头。
就如昆仑神所说的那样,有些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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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依旧是血红的世界,沉香瘫倒在地上不住喘息,但是眼里却是满满的兴奋:
“我没有死!鬼车,我们都没有死!!”
“哼,早这样不就好!”
即使累得喘气,鬼车的声音依旧轻蔑不屑:
“早跟你这小子说了,就你那几手本事,不死才是怪事,怎样,听我的!终于能不死了吧?”
沉香笑道:“你也别吹大话,不是我,你一个人,不,你单独一个,还不是也得死?”
这回鬼车没有反驳他,只是轻蔑的哼了一声。
他们背靠背瘫坐在地上,四周全是破碎的尸体,在缓慢恢复。
终于有一次,不必以死亡来终结疯狂。
“鬼车,你真的很厉害。”
“那还用你小子说?”
刚才最接近的生与死之间,无数次,都是被这只说话傲慢的怪鸟挡下了致命攻击,沉香感觉得非常清楚,所以忍不住问:
“你应该是九个头吧?”
沉香明显得感觉到鬼车身体一僵。
“小子,你问这个干吗?”
“好奇!”沉香艰难的翻过身,看着它残缺撕裂的那个地方,认真无比的问,“到底是谁,扯下了你一个头?还不只是身体,这一扯连魂魄都撕开了。那个人,一定很厉害。”
“哼!”鬼车轻蔑道,“它不是人,也不厉害。”
“我不信,不厉害如何能把你伤成这样?”沉香继续问道,“难道你们上古异兽也有天敌,相生相克?”
“胡说!”鬼车气得翅膀略微发抖,“它如何能克得了我?”
“那是怎么回事?偷袭?”
“没错!”咬牙切齿。
“不对啊,你有九个头,想偷袭你,没那么容易吧!”
鬼车八张脸上一起又青又白,沉默很久之后,才说:
“它虽然不怎样,可是它的主人,却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
“有多厉害?”
“三界第一吧。”
“这么厉害?”沉香咋舌笑道,“让你这样臭脾气的家伙说心服口服,看来他是真的很厉害了?”
“废话!”不耐而烦躁的甩甩八个头,“若非他,我堂堂上古异兽,如何会被封在苏州城外?”
“那他是谁?我认不认识?”
“哼!”鬼车惯例傲然轻蔑的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小子,别以为你能拿这件事来笑话我!”
“我可没你这么恶劣……”
“废话什么,还不站起来!这次多费神盯着周围,我可没那么好心思,总是顾着你!”
沉香讪然,好在这么长时间下来,知道鬼车就是这样刻薄冷厉,望着四周缓慢呻吟,开始重新爬起来的神仙与异兽,忍不住大叹:
“这样死来死去,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小子,听你这意思,好象还想出这阴阳镜?”
“难道你不想?”沉香反问。
“不可能的事,何必花那力气。”
“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情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那就不会再有奇迹……我曾经就是这样告诉自己,一定能救出我娘,最后才终于劈开华山的。”
鬼车对沉香的话没有丝毫兴趣,只是轻蔑道:
“小子,别忘了,在三界其他人的眼里,我们已经死了。”
“不会的,我们一定能出去!”
“哼,痴人说梦,真不知道你这傻小子怎么活到今天的!”
低沉的撕吼声又起,疯狂的残杀,在阴阳镜中无日无之。
“但是我已经活到今天,你就该相信我的话。”
“……你非要这样想,随便你,到时候绝望也好,发疯也罢,跟我没关系。”
“你放心,我不会!”
鬼车只得冷道:“希望如此,单独待在这里,我可不敢肯定能熬多久,能在下一个魂魄进镜子前不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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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静,窗外柳叶迷离,渠水依依。
无论的贫穷还是富庶,凡人都在熟睡,不管是什么烦恼,睡过去往往就能逃避。
鼓已三更。
她还呆呆坐在床沿,苍白的脸上早已流不出眼泪来,清丽的容姿也憔悴下去。因为每隔三个时辰,就要给躺在一边的刘沉香输一次法力,而刘彦昌凡人之躯,又是病重后受重创而死,她纤细苍白的手指,几乎一刻也不能从他胸口移开,否则刘彦畅的魂魄就会逐渐黯淡下去。这一黯淡,就是再也回天乏术。
“三圣母……”
起初刘彦昌还喊她几句,与她说说话,可是他很快发现杨婵总是恍惚着睁着眼,无论说什么都好似没有听进去,心中又是痛惜这场突变给她带来的打击,又是愤恨天庭的这些神仙。可是他一介凡人,如今尚且只残余魂魄不得入体,不死不活拖着,又能说些什么,说什么又能管用。
于是只好沉默。
自己一个人看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看着坐在房中恍恍惚惚的三圣母,看着躺在那里的沉香,忽然懊悔起来。
如果当年落榜之后,和同年好友一起,留在京城苦读,等三年之后的再试,或许就不会有华山得遇三圣母。不会得仙子青睐,不会有二十年落魄寒窗心惊胆战,更不会有今日一家团聚却生死相隔。
他也许还会落榜,也许会金榜提名。
无论怎样,一生必定安稳平凡,和妻子孩子一起,慢慢变老。
这样三圣母还是三圣母,做她的神仙,不会被压在华山下二十年,更不会受今日失子丧夫的打击。
他刘彦昌只是一个穷书生,父母双亡,盘缠有限,落榜之后只能连夜赶回刘家村,住不起客栈,走着山道,准备回家糊灯笼度日,等待三年后的再试。
二十年前,华山的一失足,落上了那朵云。
那样美丽的仙子,怎能不叫他失魂落魄?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尤记得洞房花烛之时,东海四公主开玩笑道,说是这样把三姐姐嫁出去,姐妹们只怕舍不得。又悄悄说了,三圣母,你这样瞒着你哥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红衣红烛映照下,猛地寒下了那张清丽秀美的脸。
刘彦昌还是第一次见她发怒:
“好好的,提我二哥做甚?”
也就是那时候,刘彦昌才知道她还有个哥哥。
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总是不去关心庙祝和修道的,说是旁门,最多不过考科举临入试场前几日去烧个两柱香。或许心目中神仙就是神仙,总是与凡人不同,自然没有想过三圣母还有父母家人这种只有凡间才会考虑的事。
三圣母的哥哥,那自然也是神仙了。
虽然那时不知道是谁,见三圣母发怒,刘彦昌又怎么敢多问。
倒是百花仙子责怪道:“四公主也真是,平常时候都不提的,怎么今个大喜日子又提将起来,徒惹三妹妹不快。”
嫦娥仙子却拉了尴尬的四公主道:“四公主也是担心三妹妹你,就不要怪她了,这说起来也是事实,你这样瞒着,的确也不是办法。”
她默默无语,眼见气氛沉闷,几个花仙连忙笑语着要来灌酒,这才解了此围。
“他只会忙着做他的司法天神,忙着争权夺势,又哪里能想得起我来?”
那天晚上,杨婵醉了,扯开扶她的百花仙子,痛哭起来:
“你们都来找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我是二哥的妹妹,你们才对我这么好!因为他是司法天神,因为他执掌天条,因为他在三界有那么大的权势,你们才与我这么好……”
“三妹妹!!”
“是……我不许你们在我面前提二哥,我告诉你们所有人,我不喜欢他!我不愿意看见他!可是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吗?”
本来还有所不满的众仙子全都惊讶的望过来,这的确是一直纠绕在她们心底的疑惑。
“所有人……你们来找我……都是为了要我向二哥说情,希望司法天神不要惩处他们!可是你们有谁知道,他忙着做他的司法天神,即使我去看他,他也总是劝我回华山护佑地方,说是地仙有很多事要做,我知道,他是天庭的司法天神,有更多的事要做,没时间和我这个妹妹说闲话!!我求他的话,他从来也不会去听。而你们……还在我面前不停哭诉,说谁又触犯了天条,希望我去劝二哥……”
杨婵醉得很厉害,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
“……我不许你们在我面前再提他,后来……就剩下了你们,不就好……大家都是好姐妹,说说笑笑,来找我,只是为了我,而不是带着什么目的。你们怎么想……我不管,不要在我面前提就好……”
众仙子有些尴尬的沉默了,未了见杨婵逐渐睡去,依旧模模糊糊的念着:
“娘……二哥,你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去救娘……这样就不会……”
一场欢宴就这样散去,留下满腹沉思。
即使是神仙,也不能不在乎一切而活着。
那天夜里,四公主最后离开,望着沉睡下去的杨婵,对刘彦昌黯然道:
“三姐姐说得对,就算我没有那个心思,父王也反复说,与华山三圣母有个来往也好,毕竟她是司法天神的妹妹……”
有些沉痛的拧了眉:
“对三姐姐来说,你是唯一不知道她哥哥是谁,不在乎她是司法天神妹妹的人,好好对她罢。三姐姐这一生,太孤独,也太苦了。”
怯诺几句,终是忍不住问:
“三圣母……我是说杨婵……她的哥哥到底是?”
“二郎显圣真君。凡人,大约都是知道的吧,”
是的,的确知道。
可是,从来没有想过。
“你……不用担心……三圣母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就算他是司法天神,也不会……把自己的妹妹怎么样的。”
那个夜晚,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罢。
只是,所有人都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