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清冷的悬挂在夜色深重的天幕上,漆黑一片,月光还没有照过来。那种慢慢渗透过来的寒冷使得众仙都很不舒服。
这里,一直是很多神仙遗忘的角落。
或者说,他们一直刻意回避这里。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神殿和他从前的主人一样,冰冷,生硬。没有丝毫光,也不存在任何生机。现在连天兵守卫都不见了,倒塌下的牌匾孤零零的躺在高高的台阶上,没有声音的沉默着。
这地方,明明只废弃了三天,就算是凡间,也不过三年,怎么好似亘古以来就死寂一般,让众家神仙不自在不舒服的偏眼。
若非万般无奈,实在不愿靠近这座神殿半步。
玉帝皱了下眉,立刻有察言观色非比寻常的星官天将等吩咐了下去:
“快将这里收拾一下,阐教众位上仙若是来见到此等景象,还得了?”
的确得快,太上老君在瑶池外,可拖不住昆仑十二仙多长时间。
玉帝摇摇头,慢慢上了台阶,刚一进门,就被无数飘飞而起的纸搅得一惊又一怔,忍不住吼道:
“这是怎么了?”
众仙纷纷进来,诧异万分的看着满殿除了黑色就是堆得满地都是的厚厚纸张一层层,胡乱的飘舞着,又无奈的落下去。乍一见,好象是进了幽冥阴阳界一样。
嫦娥伸手,引下月光来,顿时真君神殿笼罩进一片冰冷的黯蓝色里,反射出的银辉彻骨森寒,灌进来的风更冷,一切都死寂着,无声无息。
很多神仙都忍不住摇头。
这什么鬼地方,就是神仙,在这待久了只怕也会冷死。
“陛下,这是下界地仙等呈上来的,请求天庭处理的事务。”
“什么?!”
“怎么会积压这么多?杨戬之前都不管事吗?”玉帝怒道。
众仙纷纷艰难的挥挥袖子,整理起漫天飞舞的纸张来。
“风师肆意妄为,驾御云车穿行时,毁坏下界十里庄稼?”有星君失笑,“这人都死了,现在就算追究有什么用?”
“汉江水域有百年妖精作怪,为祸凡人……”百花仙子伸手拿起飘到她头发上的一张,念起来,忍不住笑道,“这,百年妖精?也要上报天庭?”
“泰山碧霞元君与南海七公主争执,南海龙王希望天庭来调解?”嫦娥不可思议的摇头,“这张——洞庭龙王的小女儿抗婚出走凡间?这关天庭什么事?”
“恒山山神报,这天,无可疑之事无违天条之事?”魔礼青晕厥,“什么事也没有写什么文书?嫌法力太多花不掉?”
“开封土地来报,最近三天来,开封死去的人比往日多了一些,希望天庭去地府查查,是否有不妥之处……”这回水德星君也晕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三年凡人死得比较多一些,也怀疑有问题?”
“地府来报,有一魂魄,乃郑州城郊八里外何家村人氏,黑白无常去拘时竟不知去向,请天庭来查……”吕洞宾纳闷了,“司法天神连这也管啊?”
“陛下……这好象,都是三四天之内的……文书啊?”
“不对,大半都是今天的!”
“那,怎么会这么多?!”
“陛下,小仙想是天条初改,三界事务繁多,还是尽快另立司法天神吧!”
玉帝皱眉点头,沉吟道:
“这话有些道理,只是——”
只是任命谁呢?
“陛下——快,快看,那,那是——”
又怎么了?
玉帝极度不耐的抬眼望去,立刻惊得瞪大了眼。
堆得连路都走不开的文书被搬开,整个神殿才隐约被看见,空旷无比,除了远处长长两排银烛外,一切都是深沉的黝黑。而大殿尽头的文案上,一支半尺来长,通体暗紫色,无论在凡间天庭看来都寻常无比的笔,正竖直着悬浮在半空中。
尾端略微泛黄的笔毫上,沾染着浓浓的金色。
那是天庭用以决断批复文书,使用的墨金,一旦写上,无论什么办法,也消退不去。
那支普通平凡的笔,悬浮在半空中,一笔一划,在文案上书写什么。
很快,一张纸就从文案上飘飞起来,没有法力凭借,它不能被传递出去,只能静静的落于地上。
那支笔轻轻移开,停在下一张文书上,慢慢上下起伏着,好象一个人在很认真的审视思索,没有多久,它又直接落下去,迅速的书写起来。
很快,这张文书又从飘落下去,那支笔一刻不停继续移到下张纸上。
所有神仙都看呆了。
还有无数人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再看。
随着黯淡的金色光辉慢慢亮起,一张又一张新的文书凭空出现在大殿中,无论是下界地仙还是天庭众神,都是习惯性的写完文书后,施以法术上报。
但是这个法术究竟是什么,现在站在这里的天庭众仙,就有大半才知道那是——
直接传到真君神殿来的法术。
所以即使在天庭废除现任司法天神之后,也没有人更改这个习惯。
“魔礼青!”
“……啊!小神在!”
玉帝犹疑不定道:“去拿一张文书来给朕看看。”
魔礼青摸摸头,亮出青云剑,小心翼翼的挪近。
那支笔依旧,奋笔疾书,一点反应也没有。
像做贼似的抓住一张纸,再迅速的跳回来,这才大舒一口气,回身行礼:
“陛下?”
玉帝伸手接过来,凝视半天,脸上惊疑的表情更重了。
“陛下?”
“这是——杨戬的字迹?”
众仙全都惊疑起来,纷纷道:
“可是,那只是一支笔?”
“杨戬不可能在这里。”
再度凝视手中的文书半刻,玉帝眉皱得更紧。
谴词用句,森冷端方,没有一丝情绪在内里的言辞,千真万确属于那个曾经同样冷漠,站于灵霄殿上,口中冷冷诉说着小神怎样,面上却没有半分恭敬之色的人。
对于下界地仙呈送上来的文书,清俊肃威的字迹,没有半分愤然指责,言辞间也没有跋扈难当的傲慢,只是淡淡的,冷冷的,从容书写着解决之道。
一张,又一张。
依旧如此,看着看着,那种遥远无比的感觉油然而生。
玉帝冷冷抬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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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师侄!看在老道的面上——”太上老君左看右看,忽而压低声音道,“鸿钧老祖就在瑶池中,各位师侄还是移步——”
“什么?!”
“他——”
“他在瑶池?!”
“呃?”太上老君惊疑的瞄过来,望见那愤怒偏偏又要隐忍,似乎想怒吼出来又不得不忍耐,以至于微微颤抖的众人,心中陡然一惊。
该不会?
怎么会!杨戬不可能说!玉鼎真人不愿说!阐教众仙中虽然有可能有一两人会知晓一二,但是?这样一致的反应,难道事情真的已经?
迅速就目光凝聚到唯一茫然四望的黄龙真人身上,太上老君换了张愁眉苦脸,继续道:
“毕竟是老道的师尊,我就是再不满,再有怨言,可也——师侄都知道吧?老道也是身不由己,无路可选啊!”
一句话说得昆仑众仙的脸色更白,有些迅速偏过眼去,连站似乎都有些站不稳。
“……走!”
文殊广法天尊暗哑的从喉间发出含糊无比的声音。
“文殊师兄?!”惧留孙有些不甘心的喊道。
“就这么走?”云中子也愤愤道。
“不走?能怎样?”普贤真人一字字,冷声道,“别忘了,师尊也是无可选择!”
“我就不信——”
赤精子一把捂住惧留孙的嘴,狠瞪他一眼后:
“你是不是怕全天下的人不知道?还要嚷出来?”
“……”
太上老君冷眼瞧着,终于确定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终究发生了。面上却依旧笑着问:
“各位师侄?可想好了,陛下还在等着你们呢?”
九位阐教上仙终于在众多天兵天将欣喜若狂的眼神里,往银河边的真君神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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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之颠,冷风呼啸而过。
“这是黄龙师兄的鹤!”
太乙真人在瞄见那只懒懒散散,躲在一块石头上睡大觉的黄鹤时,连忙道:
“杨戬果然是在这里!”
玉鼎真人微微眯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通天教主……”
听着自家师兄的喃喃自语,太乙这才猛地一颤,想起一件万分要命的事来。
很久很久以前,阐教和截教所有弟子都知道,玉鼎真人和通天教主,是绝对不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