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透彻心凉。
赵家家大业大,三百个水桶自然是找得出来的。
丁香趴在栏杆上,一边还眼巴巴的看着陆压道君,她竟然真的在月亮升起前提回了三百桶水,把赵府上下全都吓倒了,虽然他们这家小姐整天神神道道的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可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能有这力气,实在让无数人瞠目结舌。
“道长?仙术呢?”累得有气没力居然还记得问这个。
将赵府中人的怒视全都视若无物,拂衣而起,将镜子收回袖中,清朗月光之下忽而仰头一笑,诡异万分。似乎陆压道君天生就有这样的魅力,在微笑的时候,仿佛日月星辰都会停顿一般,那是一种相当诡异的茫然与死寂。让人心忽然坠落下去,抓不到任何东西,也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
“……自然是不想见你!”
“……说得好似我很想见你一样,”陆压道君冷笑,“东海万里倾碧波,壶中岁月无甲子,你暗中下的手,倒是来和我装傻了?”
“哼,我道你是真傻,没想到还有药可救!”
“鸿钧!!”陆压道君愤而起怒喝道,“小道不管,你就以为小道可欺?”
一声冷笑,黑夜中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影子,惊得四周人等连忙揉眼睛,却见那月华之下,一袭黑衣闪烁着星辰般光辉的少年,正冷然而笑,天空如此广大,都不足以容下他森冷恐怖的眼睛,与他那纯真尔雅的笑容形成可怕无比的对应。
世上竟有这样不沾染上任何世俗尘埃的笑容?
世上竟有这样让人绝望让人恐怖到只想放声大喊却动弹不得的可怕眼神?
那一开口,苍老的声音顿时把丁香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这个小姑娘,是我的!”
“难道你以为小道耗费心力折腾这小姑娘,只是为了把你引来?”
“她本凡胎肉骨,因为机缘巧合误服下的仙丹让她有了不属于凡人的力气。可惜魂魄再次清醒后,和记忆一起被杨戬所封,你花费这般心力逼她力量逐渐复原,除了引来我,又有何用?”鸿钧道人扬眉而笑道,“况且此与尔言谈者,不过我一抹元神罢,陆压道君岂会蠢到这般来算计?”
“你的想法,小道从来没有心思干涉。你在山河社稷图上做手脚,逼迫我不能出炼妖壶之事,我也没心思与你计较。只是你万万没想到——”
“没错我万万没想到杨戬居然整整两千年来,从来没用过山河社稷图!!”
鸿钧道人因恼怒而气道:“这简直是,简直是——”
“不可理喻是不是?”陆压道君反而轻松下来,摸出镜子来用袖仔细擦拭,漫不经心道,“还亏你一直不将这件事告诉玉鼎真人,却没想到杨戬无论是神智不清醒还是失去记忆,都没有动这件法宝。看来他不是没有用法宝的习惯,而是他早已知道——”
“知道什么?”鸿钧道人拧眉而问,“他不可能知道山河社稷图里的秘密!”
“他是不可能知道,可是你别忘了,有一个人知道。”
“她早已魂飞魄散,不存于三界之中。”
“死人也是会说话的……”陆压道君心情好极了,笑道,“何况是那样的女子,那样怀着悲愤痛恨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司法天神……呵呵。”
鸿钧道人恍然转过眼来,冷道:“多谢道兄提点,我倒是忘了,她正是杨戬之前,天庭的那任司法天神。说来这个位置上的神仙,都没什么好下场。倪君明也是——”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你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罢了。”陆压道君拿起镜子来照,眼神里带着分外的冰冷。
鸿钧道人不屑而笑:
“如此说来,你为何又看不开来插上一手?”
“杨戬!”
“陆压道君原来也懂得为他人着想了?这真是三界最大的笑话。”鸿钧道人惊愕而失笑道,“你若说是为了玉鼎,我还信个几分,杨戬……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陆压道君不答反问,“杨戬还要多长时间,能想得起来?”
“昆仑神镜在你手上,这等事,何需问我?”
陆压道君自镜后抬起头来,一字字道:
“正是因为,他,已经,快知道了。”
鸿钧道人惊讶的望了镜子一眼后笑道:“如此说来,这小姑娘,我更要带走了!”
“有我在,你带得走?”
“哈哈哈——”鸿钧道人大笑道,“难道你觉得杨戬记起一切后,还会让阐教来找那个什么刘沉香的麻烦吗?虽然我没有昆仑神镜,可我知道的,未必比你少!”
“通天为了让你救杨戬,自然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师门,老道倒是很想看看,他何去何从!!”
陆压道君凝神望了鸿钧道人一眼,轻笑道:
“你错了。”
“我错了?”鸿钧道人失笑,“我怎么错了,杨戬我是掌控不了,可是刘沉香呢?杨婵呢”
陆压道君慢吞吞的收起镜子,沉声道:
“因为他是杨戬,重情重义看重一切,骄傲冷漠于人之上,没有了那些凛冽傲骨重情重义,就不是杨戬,他愿为妹妹身败名裂,愿为妹妹呕心沥血修改天条,愿为妹妹九死一生魂飞魄散,却不会为妹妹甚至任何人,不做他自己。你还是,不要白费心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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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我们……”
“就这样罢,凡人要来重修二爷的庙,咱们难道还能现身拦着?”梅山老大很是自嘲的看着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的庙宇,一边默然看着已退下去的水中,云龙那庞大可怕的尸体和风师死不瞑目的眼睛。
“但是——”梅山老四咽口口水,艰难道,“风师这混蛋虽然可恨,可是毕竟是天庭的司掌风雨的正神,就这样暴尸在江水里被凡人又踩又砍又吐的,万一天庭日后追究起来,难道我兄弟还能挡得住十万天兵吗?”
“行了,老四!我们兄弟几个,早就没用到连灌江口都险些没保住,就算不是十万天兵又怎么样?”
“老六!”
众兄弟都有点不安。
“我这几日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通!”梅山老六摸着自己残缺的手臂愤然道,“灌江口遭难,他连站都站不稳还要来,我们兄弟一场,他为何要忍心将我绑给小狐狸?难道就因为那些凡人凄厉哭喊下跪哀求他吗?而我兄弟不肯乖乖做他的棋子?”
死寂。
好半晌,梅山老大才艰难问道:
“老六,昆仑山下,沉香那斧子——”
“是真真切切劈下去的,且不说什么死而复活,光是开天神斧下,怎么可能会有侥幸?”
“四哥!你这是不相信我兄弟几个的眼睛?”
“我——”梅山老四跺足道,“那日我去净坛庙,老大去了华山,虽说没来得及赶回来,可是现在庙外的那些凡人总不是假的吧?口口声声都说真君显灵,难道我还信不过兄弟的眼睛?可是又——”
“几千年了,难道二爷咱们也能认错?”老六冷道。
“行了!老六,你说说,那天忽然出现杀了风师的,是——玉鼎真人?”
“我是这么听到的!”
“阐教几千年没露面,只怕这次——”长叹后梅山老大转而道,“王母娘娘忽然转生到凡间来,三圣母一家都下落不明,净坛庙变成废墟,眼前又出了这等事,唉!”
“老大,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老四你,怎么这般吞吐起来?”
“我前日回来的时候,好似,好似——”梅山老四一咬牙道,“好似看见东华帝君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堂堂东华帝君,为何到凡间来?”
“我就一直在想,他忽然出现,会不会和王母娘娘有关?”
“这——这可说不好!”
“算了,天庭无论发生什么事,咱兄弟几个都当没看见没听见好了,王母娘娘何等人物,难道还会这般处心积虑算计我们兄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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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雪窟。
“玉帝被困在瑶池?”
“是这么听说。”
金翎子一板一眼,毫无生趣的样子瞧得通天教主好不可恼:
“那山下的小子呢?”
“教主是说俞东林?”
“不是俞东林,难道还会是刘沉香?”
“他每天都去看。”
“只是看?”通天教主不死心的问。
“教主这话问得好没道理!他小小一介凡人,哪里有胆子擅动三尖两刃刀?”
“笑话,他若是不去碰,我老人家的目的还怎么达成啊?”
“教主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老人家犯得着跟你说吗?”气呼呼道,“你今天再下去转一圈,把他引到山谷里,不管怎样,让他——”
“弟子不做!”
“为什么?”
“那是师父的,他一介凡人,凭什么去碰?”
“我,我,我老人家给你气死了!!金翎子,你有多远给我老人家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