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中
跟着一声“啪!”一块响起来的,是元始大佬一句愤怒到了极致的:“孽障!”
广成子内心一跳,云霄立刻坐正,通天撇撇嘴示意云霄不用紧张,道祖似笑非笑,阴阳怪气地:“修回来。要不赔我十套。”
元始……元始灰溜溜地手上一动,把那都碎成了八瓣的茶杯收回来,一个复原法术过去,脸臭得不行地把茶杯递给道祖。
“你气什么啊。”道祖接过了那个才被摔了的茶杯,慢悠悠道,“对妖族喊打喊杀不是你阐教做出来的事儿?你的门人人手一条缚妖索不是你授意?你还真别说二郎孽障,他已经是很宅心仁厚还与那九尾狐有旧,这才如此押着九尾走了,换成广成子赤精子别说五花大绑了,能把她打成原形装笼子里带走你信不信。”
元始:“……”
委屈屈强行嘴硬着:“弟子不是气二郎……是气西伯侯那老匹夫,也气人族那些不肯说话的官员……九尾去了朝歌都那么久了,真做了什么孽他们还能好端端站在朝堂上?这明摆着的事儿怎么就还非得有人查?小九尾也是,就这么任着他们羞辱?便是真把他们都杀了,直接用灵媒联系我求救又怎样呢,天大的祸有我兜着啊……”
“你兜着?”道祖白眼,“你谁啊。”
元始一愣。
我是一气化三清玉清居清微天圣登玉清……
然后这玛丽苏的名字还没想完呢,元始就沮丧了。
她只知道你是浮黎,并不知道你是巴拉巴拉元始天尊,你也不敢让他知道你是元始天尊——毕竟你的门人还人手一条缚妖索呢,她遇上个云中子都要被逼死了都没联系你,可见她对你到底有多深的误解,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然后又不服了:“姬昌那老匹夫想造反都想魔障了倒也罢了,可那些人平时与她说得好好的,还大半夜一块喝酒,怎么九尾狐身份一出,愣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出头……”
“想什么呢。”道祖幽幽叹息一声,“这是人族的错么?这是你的问题好不好。”
“广成子当年是怎么教黄帝的,黄帝是怎么教人族的,你全忘了?”
教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见之立刻赶尽杀绝,免受其害。
人族代代相传,虽有大禹娶了涂山氏九尾狐这种小插曲,可大调子上基本还是不接纳妖怪,妖族被天道打压得一代一代都没有什么出息,基本上都是把人族当储备粮用的,于是仇恨一代一代累积……
到如今嘛,小范围之内,狐柏可以和箕子微子他们把酒言欢那都已经是箕子微子被狐柏的“不蛊”浸润了许久,清楚那些什么人族妖族的仇恨都是虚的,殷商能不能好好继续下去才是实的,才会如此。
姬昌一旦公开九尾狐身份,便是箕子微子他们想护着狐柏,也得考虑考虑百姓的意愿,必须掂量自己的名声,还有史官笔下到底会把他们记成什么玩意儿,考虑的事情一旦多了,能暗中稍微护着点狐柏不至于过于为难,已然是他们有良心了。
妖孽妖孽,妖是事实,可你以为孽是白叫的?
元始蔫儿了。
半晌,元始默默跪到了鸿钧面前,怂怂地开口:“老师,弟子都替她委屈得慌,实在想去见见她。”
道祖眯眼:“我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记住啊。”
“就看看。”元始低下头去,声音细得不行了,“绝不动手,绝不指点,什么天材地宝法宝法器都不送,您想封了弟子法力都没关系的……哪怕是简单抱抱她也好啊,她现在一定特别特别难过。”
元始从未在道祖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神色。
“你……”
“老师!”元始见道祖表情有所松动,忍不住又道,“今日若去的不是二郎,哪怕有孔宣护持,她也早就重伤垂死了。老师猜,她若是真的重伤了,西伯侯要绑她关她,要查明她到底是不是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没准还想让他请来除妖的道人趁着她重伤之际,趁着孔宣注意不到,想法子杀了她,您说,她还会不会答应去羑里?”
鸿钧沉默。
多半,还是会的。
她传音里给孔宣说的分明,她在乎的只在妖族的前程,在于她能不能给妖族一个堂堂正正站在人族之中的可能,能不能给狐族妖族女娲娘娘一个交代,至于死与不死……在前头那些考虑面前,仿佛是可以轻飘飘吹去的浮絮。
她提都没有提啊。
“这样一个傻姑娘。”元始道,“得女娲命令,在诸般死局之间辗转求生,已然不知耗了多少心力才得如今的局面,被西伯侯如此咄咄逼人,连盟友比干商容都没有真正出头,弟子都替她委屈得慌。如今不过是想见一见她罢了,过分么?”
鸿钧被元始求得脑仁疼。
“您总说西伯侯没了卜算之能,她便也当没了圣人之助才算公平。”元始最后添了一把柴火,“可老师您自己说,西伯侯许多年来一直在卜这卜那,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他早就了然于心,这时断了卜算能有多大影响?可她连我是圣人都不知道,云中子进剑除妖之时她甚至因为怕牵连了我连灵媒都不敢用,这我去见她不见她重要么,她那性子,能问我要什么帮扶?对天道能有多大影响?”
真的,圣人就是圣人。
特么连煽情都是一把好手。
半晌,鸿钧扶额,抬手给元始递了一枚丹丸:“吃了它。”
元始煽情煽道一半,看着那幽黑的丹丸,突然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接过,吃进去之前先疑神疑鬼了一波:“断情绝爱的……那个什么歪门邪道的陨丹?”
“歪门邪道个鬼!”道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这是陨圣丹!陨落的陨,圣人的圣!”
“啊?”
“你只要敢服下这个,要去见她便去。”道祖揉着太阳穴,“我会盯着你,你单去见见她便也罢了,一旦真的打算帮九尾做任何事,我必让你生不如死。你好好见完了你再回来,我给你把陨圣丹取出。你,敢不敢服?”
道祖说的狠辣,元始忍不住双眸一缩。
鸿钧见元始这个表情,心里忍不住有些失望,一句“所谓情意绵长,不过如此”的讥讽含在嘴里才要开口,便见元始展颜一笑:“有何不敢?”
再接着,元始便果然一仰脖服下了那枚丹药。
“行,是条汉子。”鸿钧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果断一笑,“通天。”
通·小处男·没谈过恋爱·天已经给吓哆嗦了:“弟……弟子在。”
“你跟着你兄长下凡去。”鸿钧也是不太忍心自己好不容易教出来的徒弟走向绝路,只道,“他要做任何逾矩之事前,拦住他,你若是拦不住……那我就不好保证你还有没有二哥了。”
通天哪敢多嘴,只迅速跪起:“是。弟子遵法旨。”
——
紫霄宫事,那从来都是大佬间的博弈,人间一无所知。
至于如今的人间……
羑里那官方建造的,供给重要人士软禁之用的宅邸之内,狐柏一身素衣,发上只挽了一枚再简单不过的木簪,不施脂粉,不染铅华,安安静静坐在房里抄道经,除了缺了一副手铐脚镣之外,倒很有一副被软禁了的样子。
杨戬担心今日那一招开天眼真伤着了她,一到了羑里便已经从乾坤袋中掏出了几份灵气不太浓郁,便是狐柏这个层次都能吸收的灵花灵草自己找地方去炼药了,这时捧着一碗极其浓郁的汤汁进来,看着狐柏抄经的安静模样,便笑道:“九尾你这样子,不像什么妖怪,便是正经女仙都没你这份仙气。”
“我修的功法本身就是玄门的呀,不过是没缘分拜入圣人门下,如今还是个妖罢了。”狐柏笑了笑,扬眉示意,“道长捧着的是什么?”
“我担心你被我天眼所伤,给你熬了碗药,有伤治伤,没伤也与你调养调养身体。”杨戬把汤药端给了狐柏,自己拿过了狐柏在抄的道经,想从狐柏抄道经的字迹中看一看她修炼得到底如何,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指导的地方,可看着看着……
“你这功法。”杨戬越看越熟悉,忍不住问道,“哪来的?”
狐柏怕苦,一口把那汤药给闷了,这时把手中汤药给放下来:“一位仙长给的啊。”
“可知道是哪位……”杨戬已是顶尖级别的太乙金仙,离大罗金仙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狐柏抄经之中透露出来的问题已然让他心生疑惑,“可是我门中人。”
狐柏还以为那功法不对,疑惑道:“我问过他到底是不是阐教弟子,他说不便透露……不过功法应当没什么问题吧,我托截教石矶娘娘去金鳌岛上问过,云霄娘娘也没看出来有不对啊。”
并且讲道理人家云霄是斩三尸闭六气的顶级大罗金仙,她都没觉得有问题……
狐柏并不觉得杨戬能看出什么来。
“功法没问题。”杨戬纳闷儿了,“只是人有点奇怪,是就是,不是便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怎么认识的他?”
狐柏脸微微一红:“额……嗯……我也不便透露。”
“那……”杨戬犹豫着,“你不知他的门派,也不愿与我说你与他到底是如何相识,可有什么比较方便告知于我的?我实在是好奇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阐教功法。”
狐柏略一犹豫。
二郎神……尤其还是一个和她还算是旧相识的二郎神,应该还是信得过的吧。
毕竟先前那个喊打喊杀的云中子,到最后都愿意装作不知道,然后灰溜溜回去呢。
“他没告诉我他的师门和教派……”狐柏道,“只是告诉我,他叫浮黎。”
杨戬:“浮什么?!”
“浮黎啊,有什么问题吗?”狐柏诧异了,“玉虚宫没这号人?还是……那浮黎实际上是个玉虚宫提不得的禁忌,实际上是个什么几十万年前便叛出师门了的大奸大恶之徒?看起来不像啊……”
“你和他什么关系。”杨戬不可置信地吞了口口水,能从一个狐狸精嘴里听到师祖(那其实是有点秘而不宣意思的)真名让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为什么会给你这个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