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这个表情,一点也不像他乡遇故知,甚至看起来还诡异的有点悲伤。
“你……你生气了?气什么啊……”杨戬有点毛了爪,仔细想想发现小姐姐生气的时间点,似乎是那三百五十年速成太乙金仙上,当时便急急传音道,“我……我修为超过你了?”
狐柏有点幽怨地“嗯”了一声。
“这不一样的。”杨戬心疼了,“我是个出生就是金仙,还开了天眼的人,不过是我母亲想让我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才封了我的法力罢了,我入了师门,才拜见过师祖,师祖便已经发现不对,当场帮我解了封印。解开之后师祖都赞叹过我的资质,这许多年来别说我师父了,师祖心情好了都是各种天材地宝地赏我,那么多好东西下去,我若是连一个从金仙到太乙金仙的劫都跨不过去那才叫汗颜无地呢,你干嘛要和我比这个……”
杨戬是这个待遇喽,那……狐柏呢?
湿生卵化,披麟带甲,修炼成人形都得花上许多年。
变成人形之后呢?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炼神还虚,地仙天仙,巫妖大战之后,天道对湿生卵化还血脉不好的妖怪就是这么狠辣,一步一步过来都有可能被天雷劈死,走到现在,这一路上都没有靠邪道,而是堂堂正正到这一步的狐柏,极其值得尊敬。
这会儿别说杨戬了,紫霄宫中,看着狐柏失落的表情,元始自己心里都忍不住有些疼。
只以修为定高下的他以前是看不上修为低下的小妖的,至于他们努不努力,自然也从来不在元始大佬的考虑范围之内。
偏如今想到自己心尖尖上的那个小可爱会为了这种事情而难过,曾经随手都能救的人现在都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她还得尊着敬着不敢有半点逾矩,尤其还有一句“只要不喊打喊杀我便谢天谢地”……
“通天啊。”元始大佬突然幽幽问道,“我顿悟之后就想问你了,我以前是不是特别过分?”
看戏的通天:“什么过分?哪里过分?”
元始小声道:“龟灵她们……”
通天:……不怕跟你说,实话讲,挺过分的。
“我看着龟灵奄奄一息,听着她昏迷不醒之时都在喃喃低语她不卑贱,看着多宝他们跪在我面前求我息怒,那个时候真的特别想掏出青萍剑来杀了你。”通天双目放空,声音都失去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的调子,“跟脚越好,劫数过得越容易。广成子他们去渡多宝他们飞升大罗金仙的那个劫,别说到最后心魔那一关了,前三道天雷他们能不能扛过去都邪乎。可你轻飘飘一句话便让我爱徒陷入心魔险些就魂飞魄散,你说我恨不恨。”
已经透明许久的广成子委屈着:“师叔我……”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没用。
通天提起这件事来那叫一个暴躁,谁说都不管用,当下一个雷霆就朝着广成子劈了过去。
——不过师叔就是师叔,哪怕是生气到了这个地步,下手都有轻重,一个起手式给了广成子足够的准备空间,然而一道雷霆过后,广成子还是被劈了个灰头土脸。
“老师,是这个力道么?”劈完了通天还不痛快,只恨恨问鸿钧。
鸿钧幽幽道:“再狠一点。”
广成子缩了缩脖子,不讲话了。
元始都不想捞广成子了,只把声音再放软了三分:“你不必提醒我,我也知道广成子他们被我惯得不成样子,但我想问你……龟灵可还好?”
“这许多年过去了,还是想不太开。”通天道,“我听云霄说,几百年前石矶拿了一个功法来岛上问怎么修炼,多宝他们都还好,便是没解出来也没往心里去,偏就是龟灵,一时没解出来,哪怕得了云霄开导,自己都躲屋子哭了好半日,至于那飞升大罗金仙的暗伤……慢慢养着呗,这种事也急不来。”
元始默然半晌,终是自袖中掏出了一枚黄橙橙的果子出来递给通天:“龟灵多半……唉,多半不想见我,你把这个带给她,便说是二师伯给她赔罪了。”
通天一脸奇怪地接过了那枚黄中李,豁达如他其实也不想纠缠那些陈年旧事,只问:“这种好东西,就不给你那小家伙留?”
“她也吃不了。”元始道,“吃了就真上封神榜了。”
“你倒是还没疯。”通天取笑一句,终于把那枚黄中李给收下,道,“那回头我让龟灵去昆仑山给你磕两个头,这事儿就算了?”
元始只道:“她若愿意,来就来吧。便是不愿意来……也不是不能理解,不必逼她。”
“兄长啊兄长……”通天摇头,“早知你有个道侣便能变化如此之大,我早就在门下找只狐狸去魅惑你了。”
“她不一样。”元始轻声说,“你门下那么多弟子,修为好的有,毅力好的也有,可都比不上她。”
通天撇嘴,不开口了。
#你特么纯粹就是情人眼里出那啥,然后自己过来虐狗#
我是你的好弟弟,我不拆穿你→_→
鸿钧看着兄弟俩这个模样,心里某块大石头便往下落了落。
若能一直如此,大约不会如同先前他隐隐约约感觉到的,兄弟相残了吧?
他微微眯起眼睛,道:“行了,果子给了就闭嘴,耽搁我看戏了。”
两位大佬急忙噤声。
而镜中,狐柏也不是那种非得拿着自己的负能量去影响别人好心情的人,只是苦笑道,“道君也不必宽慰我,就我这资质,若是见到一个修炼比我快的便难过,那我这辈子也不用做别的了,光难过时间都不够。”
杨戬失笑。
狐柏这也才悠悠长长地叹息一声,既然把亲认完了,话题便自然而然转到了正事上:“所以,道君这是受了西方圣人的邀请,前来除妖的?”
面前是自己心心念念了许多年一定要报答的小姐姐,杨戬又哪里是那等拎不清的人,只立刻表明态度:“听人说这儿有九尾狐作孽,我想着若是那九尾狐当真为祸一方,收了便是。若是她没有做什么,那我也不必非得赶尽杀绝。如今的九尾狐竟然是你,我自然不可能动手杀你。”
“可……”狐柏皱眉传音,“你看上去不像管闲事的人,云中子来除妖不奇怪,姜子牙想来试试手也正常,可是你……谁说的这儿有九尾狐啊,姬昌虽是西方圣人,可如今的他还联系不上玉鼎真人高足吧。”
“是昊天。”
“你听天帝的话?”
“本来是不听的。”杨戬苦笑,“只是他说我若除了朝歌的九尾狐,他便让我见我母亲一面。”
“瑶姬娘娘?”
“是。”
“你多少年没见她了?”
“不瞒你。”杨戬声音都带了失落,“当年拜别仙子,入了昆仑山之后,过了好几十年我老师才听说师祖回山了,带我去玉虚宫认认门,一见师祖他便认出了我身上的封印,当场我就成了金仙,那时我就已经想去桃山劈山救母了。”
狐柏是知道劈山救母的剧情之后瑶姬嗝屁的事实的,只是现在……
“后来呢?”
后来,杨戬腾云去桃山都去了一半了,突然玉鼎真人风驰电掣而来,当场用捆仙绳把杨戬给绑了起来,拖着徒弟回了昆仑山。
杨戬回来之后,看着玉鼎真人和元始天尊,眼睛都是红的,看那样子要不是法力不够肯定就和玉鼎打起来了,可就是在玉虚宫上双膝跪倒,元始天尊发话了。
说的是,本来杨戬去救母是命中一劫,瑶姬也是合该就死,他顺应天命,本来不想提醒杨戬,但如今他见了一个人,便有点改了主意。
那时的杨戬问师祖到底见了谁,师祖却只是笑而不语,只是给杨戬算了一卦。
卦象上说杨戬当然是可以去救母的,也是可以绕开昊天去见母亲的,杨戬的天眼和法力也够他劈开桃山,可是劈开之后,瑶姬必死无疑,如果杨戬忍住了,今后没准还能好好把瑶姬接出来。
杨戬哪里还敢去啊。
这才跟着玉鼎真人好好回山修炼,到如今,……
“后来被告知我此时若是强求去救母,母亲必死无疑。”杨戬神色黯然,“我哪里还敢去,到如今,也已经有几百年不曾见母亲了。”
“所以简单讲就是,指出我是九尾狐便能换你得天帝允许,见你母亲一面么?这买卖划算。”狐柏终于一笑,也愿意帮杨戬这个忙,便痛快道,“那你就说呗。”
杨戬懵逼:“你……你又没做什么坏事,我说了你是九尾狐你真的不会当场身败名裂么?”
“堂堂玉虚宫弟子诶。”狐柏好笑,“为了我一个妖孽说谎,元始天尊真的不会把你逐出师门么?”
(窥屏某大佬:“……”)
清源妙道:“……”
“行了我的清源道君,别真的杀了我便罢了,昊天陛下的意思应该也不是你杀了我才能让你见母亲。”狐柏安慰道,“放心,只要我不是当场被你打死,这儿的局面都是可以控制的,你不会给我造成多大麻烦。”
杨戬沉吟。
昊天的意思,倒确实不是狐狸精非死不可。
他在乎的从头到尾都是封神榜上会不会有足够的大罗金仙,至于狐狸精的死活那倒是无所谓得很,只要天命继续往商周大战上走就是了。
杨戬最后挣扎了一句:“可是现在这个局面,我一旦指出你是狐狸精……我到底是玉虚宫弟子,也没准我舅舅是不是在开玄光镜偷看,你总得给我一个没有当场杀你的理由吧。”
“不给也没关系。”狐柏大大方方地,“你配合我演个戏,直接下手把我打成原形,再来一招要当场打死我就好了,分两招,下手慢点,会有人救我的。”
生平其实也不是第一次演戏的杨·老司机·戬:“那你准备一下,吐个血什么的,既然是演戏就装得像一点。”
“行,小问题。”
这么一波长长长长的商量,九间殿上极其微妙的法力流动,在并不能听到传音的文武百官眼里……
哎哟,无非是这位道长小哥哥,和我们那会法术的贤妃小姐姐在斗法,仙人斗法嘛,小场面小场面,不说话很正常。
而这两位郎情妾意,情意绵绵,也不知用法力交战了多少回合,终于,杨戬先动了——他手上很快捏了个法诀,往眉心上一点,一声“疾”之后,眉间天眼一开,一道看上去极其凶残的法力便笼罩了狐柏全身,而在那法力接触到狐柏的那一瞬间狐柏便一声痛呼,一口血吐出,捂着胸口软软一倒,惨叫之后便变成了九尾狐原形。
九尾狐要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杨戬金刚怒目,当下手上化出了三尖两刃刀对着那只九尾狐便要刺下,然而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独属于禽类的清唳传来,着一身简单青衣,面容却俊美无双的男子一闪身便出现在了杨戬身侧,五色神光扫过,杨戬手上三尖两刃刀为之一空。
饶是狐柏打过“会有人来救我”的预防针,那五色神光的威能还是让杨戬大惊失色:“你是谁?!”
“贫道孔宣,殷商护国神兽。”那俊美男子手上五色神光再一闪,直接把三尖两刃刀往杨戬那方向一丢,男子直接护在了(强行)奄奄一息的九尾狐面前,冷然开口,“道君,我殷商哪怕是有九尾狐作乱,那也是由我殷商之人来处置,何劳玉虚宫弟子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