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出门逛街?”齐御风转过头去,不可思议的看着段蔷奴,心中满是感慨。
他心中想着,这姑娘神经也忒的粗大,眼下千头万绪,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她却一门心思,奔着好玩好吃的东西?
“兵者,诡道也,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这年月那里不是天天死人,咱们如果疑神疑鬼,整天在屋子里面鬼鬼祟祟的,反倒被他们怀疑了,只有佯装不知,一如往常,才能教那些番僧放心。”段蔷奴伏着身子,贴近了齐御风的耳朵,笑嘻嘻的细细说道。
齐御风只觉她吐气如兰,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微微向后一挣,段蔷奴身躯前探,吃不住力,不自觉便扑入了他的怀中。
“咳咳……”齐御风无辜的双手上举,一张脸转了过去。
段蔷奴缓缓爬起,脸色通红,坐在床边安静了半天,才柔柔的说道:“我可跟你说……我平日的为人可不是这么轻佻的。”
齐御风听到这话,心中一沉,转头正色道:“段姑娘,我在家中,已经有了未婚妻子了。”
段蔷奴听到这话,却混不在乎的笑道:“要是没有,我才觉得奇怪呢,不过哪有打什么紧,我爹爹与妈妈成亲十六载,不也是娶了二娘么。”
齐御风摇头道:“那不一样,他统领云南一国,三宫六院,况且你是大理段氏之后,系出名门。我只不过一介百姓……”
段蔷奴道:“大理段氏又怎么样?很威风么,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么?”
齐御风一时语塞,当即摇了摇头,段蔷奴抿嘴一笑,拍了拍床边道:“好啦。你起床罢,我去给你做假脸。”说罢嫣然一笑,转头起身。
等段蔷奴起身,去一边兴高采烈的擀面和泥,齐御风叹息一声,立刻翻身起床,洗漱打理,等她给自己贴上了假面。两人便走向客栈大堂,出门而去。
两人临到门口,齐御风只见地上新铺了一层黄沙,毫无异状,只是隐约之中似乎在空气中依旧能闻得到一股子血腥气息,门口桌子旁边,四个红袍番僧。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自顾吃饭。也不理人,任由客商行走来去。
他心中不由得疑惑,心说一连死了五个人,这些番僧居然脸色不变,一如往常,当真好定力。
两人到市集上,不到一会儿,便买了些零碎玩意儿,回转客栈。
此时一名番僧正好吃完。看他回转,突然站起问道:“喂,你们一伙,一共几人?都是干什么的?”
齐御风心中一跳,赶忙回话道:“回佛爷,一共八个人,这是舍妹。房里还有婆婆,和四位叔叔,一个弟弟。咱们都是行走经商,准备去那边贩些东西过来的。”
那番僧双目炯炯有神,瞪视着齐御风,皱眉道:“是东字三号房那一伙人?你那婆婆,叔叔,怎么还不出来吃饭?”
他瞧齐御风其貌不扬,脸色焦黄,倒还像个行商的,但段蔷奴容貌举止、说话神态,却无论如何假装,也不像是乡下姑娘,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疑虑。
齐御风忙道:“婆婆因外邪侵袭,饮食不节,损及脾胃,眼下见不得风,所以这几天饮食,都是在客房中吃的。”
那番僧听了,心中微微不信,一执禅杖,粗声粗气道:“你带我去看看。”
齐御风略微有些为难,但眼下说话越多,疑点越大,当即与段蔷奴相互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并排带路,走向后院房中。
临到房前,齐御风故意大声敲门叫道:“婆婆,你好些了么?”
房中静寂片刻,随即传来阿盖疲惫嘶哑的声音道:“好多啦,不过这风大的时候,这全身骨肉还是酸疼的难受。”说着唉声叹气的咳了一声,显得体态虚弱之际。
那番僧听到这话,不禁冷笑道:“风大的时候骨肉酸疼,哪是什么饮食不节,脾胃不调之症,分明便是上了年纪,得了风湿之症。”
齐御风听到这话,一举拇指赞道:“还是佛爷高明,咱们寻了好几个郎中,都治不好婆婆这病,正寻思着前往大都瞧瞧。佛爷这话一语对症,不知可有什么妙方?”
番僧冷哼道:“自己去寻大夫,佛爷可没空理你!”
随后他微微推门,向里面看了一眼,看床上一位老人鸡皮鹤发,有气无力的斜斜倚靠在床上,便也不细看,回头道:“你们那四个叔叔呢?”
那四人听到齐御风喊话,早已惊醒,忙走出门来,各自拱手道:“佛爷万安。”
番僧“唔”了一声,淡淡看了四人几眼,一扬头,神色登时变得倨傲起来,脸色不阴不阳,飘忽不定,看不出什么神色。
杨渊海看出其中门道,忙掏出一块银子放在了番僧手中,道:“佛爷一路辛苦,咱们都是做小生意之人,还带着家眷,行动不便,请佛爷多加包涵。”
番僧掂了掂手中银子的斤两,“嗤”一声笑道:“这点银子,也够收买你家佛爷的么?”
杨渊海急忙再从袖子掏出银两,递了过去,却只见那番僧接过两锭银子,一摆手道:“罢了,你们这些人物,能有什么钱财,昨夜里出了大事,从今日以后,除了房中那个老太婆,你们都需到大堂之中吃饭,不得有误。”说罢自顾自回转了过去,也不理四人面目。
几人面面相觑,万没想到居然如此简单就糊弄了过去,即令杨渊海多思善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咎于元人野蛮粗犷,民风淳朴,所以人也厚道异常。
当日大伙外松内紧,又好生紧张了一阵。才由四大护卫去大堂吃饭,继而换了齐御风与段蔷奴、段宝三人又去,两伙人只见客商们见惯了番僧之后,便一如往常,喝酒吃菜。好不快活,不由得心中又是纳闷。
当天夜里,众人安排好排班,正待休息之际,突然听得轰隆隆一声雷响,黄豆大的雨点忽喇喇地洒将下来。
段思邪与齐御风对视一眼,目中不禁都微有忧虑之感,这大雨磅礴。如果敌人借雨势无声无息的欺来,可端的不好应对。
正当此时,突然听的前厅有人大叫道:“开门,开门!”
此时大堂之中,尚有三五人停驻喝酒,店小二见也无差遣,便并了两把板凳。自顾自的躺在上面休息。
他听到这话,此时不情愿的伸个懒腰道:“刚关门就要开。连个好觉都睡不成。”
那门外声音接连炒豆般传来,听的似乎有十几人一同呐喊:“开门,快开门!”
店小二见那门板不断颤动,不由得皱眉骂道:“敲敲敲,敲你个丧门星……”但手上却不敢停止,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打开门闩。
谁知未等他伸手之际,突然“嘭”一声巨响,大门四分五裂。迸射开来。那店小二激灵一下,急忙打一个滚,好歹算是躲过了这一劫难。
未等他站起,便看见十几个背剑持刀的汉子走了进来,各个神色剽悍,冷着面孔,浑身湿答答的。未及店小二凑到跟前,便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但见店小二惊呼一声,便捂着嘴角满地打滚,抬手一瞧,却见满口牙齿,居然被人打落了一般。
他满面惊诧,怒道:“你……”话一出口,只见人影晃动,“啪啪啪啪”一连四声脆响,他的双颊立刻肿得如馒头一般,连话都说出来。
那群人为首的汉子一把抓过他的衣襟,怒道:“怪话那么多,你家不做生意了?”
那店小二受此折辱,惊愤之下,登时将目光朝一边守御的四位番僧看去。
只见那四个红袍番僧,一双双眼睛犹如冷电,精光四射,气势慑人,瞧了这一行人几眼,沉声问道:“可是南边三点水的朋友?”
那为首的一名汉子傲然应对道:“不错。”说罢向前一步,随手将店小二一掷于地,斜睨着四名番僧。
却见那番僧略一沉吟,居然不再看他,只一摆手道:“外面雨大,早些歇息罢。”说罢提起酒盅,又喝了一口,竟恍如无事。
那汉子似乎觉得讨了个没趣,当即转头道:“小二,开五间上房,你若再有废话,看我不打落你满口牙齿!”
小二见番僧也不敢应对,气势登时便弱了一截,连声点头答应下来,安置这一行人。
齐御风耳目聪敏,听的片刻之后马声嘶鸣,那一行人不断怒骂小二,不禁疑惑问道:“三点水,使剑,那却是什么来路?”
杨渊海忧心忡忡道:“那是青海派。”
“青海派?很厉害么?”
杨渊海抿了口茶,叹息道:“何止是厉害,青海派僻处西疆,武功却实有独到之秘。天下武功,不逊于少林、武当、峨眉、昆仑,明教的,恐怕就只有这青海派了。”
齐御风听他丝毫没有提及华山、崆峒等六大门派,不禁心中一沉,问道:“既然这么厉害,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杨渊海小声道:“这青海派乃是当年全真祖师丘处机真人西游,面见成吉思汗之时,在青海设立玉真观,传播道法武功,留下的一支隐脉,近百年一直行事低调,江湖上罕见身影。也就是这三四十年,才能看的见他们出来四处走动。”
齐御风皱眉道:“那眼下他们帮着哪一方呢?”
施秀不屑道:“青海派剑术高明,变化精微,劲力雄浑,而且又以剑阵闻名,除了少林武当,几乎将谁都不放在眼里。他们能在青海立派,嘿,你说向着谁?”
齐御风心道,青海派既然如此嚣张跋扈,又在蒙古人统治的成熟之地公然行走,便有很大几率,是跟着蒙古人一头的了?
而另外一边段思邪却摇头道:“也并非如此,青海派行踪诡秘。究竟是正是邪,咱们也说不清楚,有几个败类去过咱们云南挑衅,那也是平常之事,不可当成飞鸿子的看法。”
齐御风看着两人争执。不由得一怔,随即他点点头道:“等我晚上去探探路数,你们守御好了。”
当夜,齐御风吞吐真气,将紫霞神功运转了几遍,便穿起了一件江小猎准备给他的夜行衣,带上面罩,偷偷沿着窗子出门而去。
他在大雨之中。躲过那十八罗汉的岗哨,在市镇上绕了一个大圈,确定无人追踪,才回转过来,径直奔向青海派一溜房屋而去。
他贴近了门口,偷眼望去,却只见那十余个汉子脱了蓑衣。露出真容,果真是些道士。
他心道杨渊海武功尚没自己高明。但听了几句话,便断定这些人是青海派玉真观的道士,这般能耐,可当真不小。
正自他夸赞间,却见得居中一名道士,满脸络腮胡子,如同短戟,一拍桌子道:“好就这么定了,这一次倚天剑出世。咱们势在必得!”
齐御风见周围人物纷纷摩拳擦掌,点头同意,不禁微微一愣,心道:“难道自己来得晚了,错过了些什么?”
一边登时有人喝道:“那些番僧就在左近,别这么大声说话,须防隔墙有耳!”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登时怒道:“你不叫我大声说话。你却为何要如此大声。”
先前那人气急,却也不欲翻脸,当即转过头去,沉声气道:“当真不可理喻。”
那汉子又道:“你说谁不可理喻,你当你们天字门的,就比我们地字门的高明些么。”
两人正要争吵,却突然听的门外微微“哈”一声笑,登时这十几人尽皆一惊,当即持剑破窗而出。
齐御风也是一惊,心说除了自己之外,居然还有人在此偷听,当即轻轻一跃,隐在一棵树后,只见头顶先是飞跃过一道白烟,接着十几道清影飞射而过。
一个白衣人领着十余个青海派的人物,奔向了高原深处之中。
齐御风心中一动,心说且先不忙看那些人战局,先看看这青海派的卧室中有些什么。
他心念所至,尚未动身,却听的对面窗子所在,又是轻轻一响,他急忙身一缩,却见得房檐之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一条泥鳅一般,钻进了那青海派所在的卧室之中,上下翻腾,左右踅摸,论及偷盗的能耐,比之齐御风可强得多了。
齐御风心道,莫非这人与那白衣的男子,是一伙同党?当即他也不着急,只静静等待,看着那身影究竟能翻出什么秘密。
只见那人开包裹、翻行囊,行动迅捷无比,不一会儿,便寻到了一个金灿灿的丝囊,“哈”一声笑,清脆有声,揣在怀中,登时便要越墙而出。
这人临到窗口,便要溜走,可齐御风那里容得他就此离去,当即翻身如电疾射,越过房脊,落在那窗前,左手划个半圆,右手一掌推出,使出降龙十八掌的功夫,直奔那人而去。
此时天空之上,咔嚓一个大雷,那人见这一掌劲风凛冽无匹,直有天地风雷之威势,不由得吃了一惊,登时左足一点,身子似箭离弦,倏地向后跃出,便要沿着后窗,弹射而出。
齐御风一招得手,双掌如云出岫,层层叠叠,接连向前,擒住了那人双肩,轻轻一摁,将他双臂扣住,随即接连向下,连点他几处穴道,那人登时全身酸麻,已经不能动弹。
齐御风心道:“这人必然住在客栈之中,今日这东西得手便是,也不必得罪了太多人。”当即也不掀开他的面罩,径直伸手入怀,掏摸一阵,取了那个丝囊。
等他手伸出来之际,齐御风不由得微微一怔,神色有些窘迫闪烁,脸色微红道:“抱歉。”
原来他触手混圆,柔嫩软滑,摸到的竟然是一个女子的抹胸亵衣,情急之下,那一痕雪脯,却被他摸了个通透彻底。
当即他略有些尴尬,不便久留,便冲天而起,倒飞而出,临走时,随手抓了几枚铜钱撒了出去,正打在那女子穴道之上,那女子一经解穴,立刻立足不定,软绵绵的摔在了地上,口中骂道:“草你姥爷!”
只可惜,她心惊胆颤之下戕力逞强,语气娇弱,纵然激愤之下,拼尽全力,那声音却也如蚊蝇哼哼,细不可闻。
此时大雨倾盆而下,齐御风快步而出,在大雨中飞扬奔沓,有若一条长龙般行经空际,渐去渐远。
不一会儿,便看见前面一片林中,有兵刃相交之声,已有数人斗在一处。
他俯身而去,走到近前,隐在一棵树后,却见刀光纵横,剑影闪动,共有十几人分成了两边相斗。
齐御风仔细辨别,发现那些使剑的便是青海派人物,而另外一伙人,却共有二十余人,却是黑衣蒙面,从所未见。
此时雨下得正紧,只听得雷声轰鸣,暴雨倾注,烟云滚滚,这一个小小的林子,早已遮挡不住风雨,一干人俱全身湿透。
齐御风仔细看去,但见青海派人物各个身手矫捷,布开剑阵,攻中有守,左冲右突,东西狂奔,显然阵法娴熟,剑术精妙,虽在大雨磅礴之中,剑势不乱,每一道闪电劈落,便必定有青海派人物进攻得手,空中飙出一道血花。
而另外一伙人物,却三人一组,各使长刀,如电逐星驰,穿插来去,破阵直进,虽然看似狼狈,有数人接连受伤,但齐御风却看出,这些人三人一组,看似攻得散乱无章,但这些人左右呼应,互为奥援,此来彼去,就如同蜘蛛织网越来越密实一般,渐渐收缩了战场,等再过三十四招,这些人定然能反击而起,盖住青海派的剑阵。
齐御风对于剑阵的研究,只限于恒山派的七花剑阵和万花剑阵,虽然方证、冲虚在他眼前使过真武七截阵,但限于他理解不多,却不能识得。
但此时见到这两拨人的剑阵,却不由得大为叹服,觉得这两方面的阵法比之恒山派武学,十足高明了不少,其中重重细微衍生的变化,更是异想天开,而又深合剑理,当即不由得看的心摇神驰,惊喜不已,心道原来阵法还有如许的妙处,却是即使“独孤九剑”的口诀之中也没有详细叙述的。
又过片刻,他看的众人翻翻滚滚,招数精奇,剑法之中有许多妙处,居然连自己也觉得甚为惊艳,不由得暗暗称奇:“这些人武功着实了得,实不在那些番僧之下,除了青海派,那些人什么来历,居然自己也看不出来,可见天下之大,草莽间卧虎藏龙,不知隐伏着多少默默无闻的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