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剑光急掠向下, 这一剑融合了云水渊上万把剑气, 霍然如羿射九日, 天地皆暗。
这一剑避无可避, 灵兽黄赫闭上眼睛。
在主人之后,它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这样的剑。
然而预想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灵兽黄赫再一次睁开眼时, 只见漫天水幕已经消失,流淌在地面上,形成了纵横交错的河流。云水渊展现出空阔而湛蓝的天空, 那些它背上赖以生存的动物们欢快地在剑丛中奔跑跳跃, 它们触碰到残剑之后, 那些剑便顷刻间化作碎片, 随后又在空中消散。
整个云水渊,没有了肃杀的气息,成为了一片安宁祥和的地方。
而江小舟右手一扬, 远处的问心剑便飞回到他的体内。
他站在混杂着泥土和河水的地面上,有一只小松鼠跳到他脚边, 亲昵地蹭了蹭。
以他为中心,土壤被均匀地铺落在地面上, 树枝抽新芽, 花草的种子破土而出, 生出一点稚嫩的绿意, 这点绿色很快便布满了整个云水渊中, 阳光也从头顶倾泻而下。小松鼠沐浴在阳光之下, 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摇着尾巴跑掉了。
灵兽黄赫看着困守千年的云水渊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幅样子,心情复杂地问道:“你不杀我?”
江小舟摇摇头:“晚辈只想取一样东西。”
灵兽黄赫缓缓问道:“你知道,杀了我能得到什么吗?”
“必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穷得两袖清风的江小舟叹息一声,等他离开云水渊,肯定就会后悔了。
灵兽黄赫还想再问,忽然感到脚底一阵发痒,它低下头去,看见一朵淡蓝色的小花正从它脚丫之间冒出来,随着清风微微摇曳着,如一位清丽纤细的少女一般。
它愣了一片,问道:“你这是什么功法?”
这其实是无中生有的力量,江小舟现在最会开花,毕竟他一开始领悟无中生有,就是从小花开始的。
他摸了摸鼻子,道:“这是我从一位前辈那里学来的。”
灵兽黄赫摇了摇头,深沉地看着他,刚才那一剑,无意是剑中修罗,如死神亲临,就连它都直接放弃了抵抗。可此时的江小舟,收敛起杀意之后,却变得谦逊而温和。
这让灵兽黄赫想到了一个人。
“你到底是谁?”它低声问道。
江小舟略一颔首:“晚辈江小舟。”
姓江啊……还以为和那个人有关呢。灵兽黄赫挪动四肢,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躲开了小花盛开的地方。
它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江小舟,不爽道:“愣着干什么,跟上来啊。”
江小舟露出一个微笑,屁颠屁颠地跟在灵兽黄赫身后。
灵兽黄赫带着江小舟走到一处山洞前,洞口并不大,里面漆黑一片。江小舟正好奇灵兽黄赫要怎么进入这个山洞,便见它收起了双翅,尾巴也缩起来,随后身形不断缩小,直到变成老虎大小的样子。
“唔……”江小舟惊呼一声。
“跟我进来。”灵兽黄赫变小之后,声音也有了变化,听上去像是一个小孩在说话,它把翅膀收起来后,就更像一头长着黑毛的老虎了。
他们一起走进山洞之中,穿过一条幽深黑暗的隧道,而后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极大的平地,中央有湛蓝如玉的湖水,温暖耀眼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来,落在湖水上,波光粼粼,如碎裂的玉石。而最吸引人注意着,莫过于围绕在湖水周围,被随意堆放起来的灵器或者宝物,其中不乏稀世珍宝,经过千年蒙尘,仍然显得明光烁亮。
总之,看上去就很贵。
灵兽黄赫见江小舟一副看呆了的样子,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更像是小孩子了。
“后悔了吧。”它偏头问道。
江小舟老老实实地说:“是有一点的。”这些东西拿回去,问道宗能少奋斗二百年啊。
灵兽黄赫飞身跳下去,正好踩中了一块漂亮的明玉,它对这东西可不像是小花那样温柔,粗暴地踢到一边,露出嫌弃的神色。
它随后腾出了一个空地,一屁股坐下来,问道:“你想要什么?”
“一个阵盘。”
“什么阵盘?”
“……”江小舟一愣,鱼提灯根本没告诉他是什么阵盘,隔行如隔山,他对阵法一窍不通,此时灵兽黄赫问出来,他只能一脸茫然:“……有很多阵盘吗?”
“有啊。”灵兽黄赫晃了晃尾巴,它的尾巴之前看上去很坚硬,此时却变得柔软而灵动。它用尾巴推开了一堆宝物,卷起一个六边形的阵盘递给江小舟:“这就是阵盘。”
江小舟拿着阵盘端详片刻,他手中是个材质相当奇异的六边形物体,棕黑色,中心刻着一个阵符,上面用蝇头小字写满了符文,阵盘很重,他握在手中,感觉和一把剑的重量也差不多了。
阵盘有记录和储存两个作用,对于小型的阵法来说,只需要丢出阵盘便可以成立,而大型阵法也需要借助阵盘中的记录作为基础。所以阵盘分为普通的和稀有的,制作稀有阵盘的材质很昂贵,所以稀有阵盘也很昂贵。
以江小舟的见识,只认识简单的聚灵阵之内的阵盘,他手中这个阵盘,就很陌生。
“你不知道要拿哪个阵盘?”
江小舟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灵兽黄赫嗤笑一声:“你被人糊弄了吧,连什么阵盘都不说,就让你来云水渊送命,他就没指望你能带着阵盘回去。”
江小舟只能笑笑。
他并不认为鱼提灯是这样想的。
灵兽黄赫见江小舟没有反应,轻哼了一声:“不过呢,我黄赫大人就很善解人意了,既然你不知道拿什么阵盘,就全带走吧。”
江小舟眼睛微微张大,拱了拱手:“不愧是前辈,真是大人有大量啊。”
灵兽黄赫嘿嘿一笑:“我倒是挺喜欢你的。”
江小舟早就发现了,灵兽黄赫喜欢被人夸奖,颇有点小孩子心性,刚出现那副老成的样子,也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
他心想,我不会欺负了一个小朋友吧……
小黄赫已经许久没见过人,更没见过如此讨它喜欢的人,它甚至站了起来,亲自帮江小舟寻找这里的阵盘。
它一边找,一边和江小舟聊天:“你那一招真是厉害,我只在主人身上见到过,主人飞升之后,便再也没见过这样的剑意了。”
江小舟眨了眨眼,问它:“主人?能收服您这样的灵兽,你的主人一定不一样吧。”
“他可是从仙界而来,创建了白玉二十楼的人。”小黄赫交叉着步伐,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显露出骄矜的样子:“我本是上古黄赫一族,醒来后见到了主人,和他打了一架,他用非常漂亮的剑意赢了我,所以我便做了主人的灵兽。”
情况很明显了,小黄赫的主人,就是秦无心。
“虽然他不乐意,但架不住我苦苦哀求,还是把我带在身边。和主人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光,他身边有很多厉害的人,但都不如他。”小黄赫道:“我黄赫一族,向来以强者为尊,所以我心甘情愿跟在主人身边,直到……”
小黄赫的声音低沉下去,尾巴也耷拉下来:“直到主人飞升,他没有带上我,几年后,七星楼和白玉十二楼打起来了,哼,主人还在的时候,他们可不敢打起来。断天山被一剑劈开,形成了云水渊,我受主人的命令来到云水渊中,守在这里近千年……”
江小舟温声道:“你守了很久。”
“也不算啦,黄赫一组寿命极长,三千年才成年,我还没……”它忽然闭上嘴,发现自己无意中透露了一件大事!
它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未成年黄赫!
江小舟并没有故意笑话它,而是提出自己的问题:“你的主人已经飞升了,为什么还能命令你守在云水渊中?”
“是他徒弟告诉我的。”
江小舟:“徒弟?”
“就是闻人……”
江小舟向前一步,轻声喝道:“不要说他的名字!”
小黄赫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会被听到的。”江小舟轻声道:“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他告诉你要守在云水渊,是为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只说这是师父的命令,我便来了。”
江小舟沉默片刻,这只小黄赫,和他傻起来不相上下。
小黄赫已经听出了端倪,它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小舟笑了笑,道:“前辈,所有的剑气和残剑都已经消失了,云水渊再也不是昔日的云水渊,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小黄赫吓了一跳。
“你、你说什么呀!”它甚至往后跳了一步,毛发炸起来,却没什么攻击性:“没有主人的命令,我怎么能随便离开呢?”
江小舟按住嘴唇,斟酌着如何劝它,留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所谓的命令,八成是闻人无期骗小黄赫的。
它也确实好骗。
“你想见你的主人吗?”江小舟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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