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向一片波光潋滟的玄星湖,直到马车停在湖边渡口,楚寒希才发现在译州府城内竟然还有这么一处繁华热闹的所在,只见广阔的湖面上停着好几艘又大又华丽的画舫,间或有无数只小船穿梭其中,有的已经挂出样式别致的灯笼,闪闪烁烁的模样仿佛繁星入了银河。
“今日这玄星湖上有彩灯表演,带你瞧瞧热闹!”霍维在马车停稳之后这才告诉带楚寒希出来的目的,她这段日子过得惊险曲折,难得有机会带她出来散散心。
“好呀,谢谢你!”能够放松一下心情,欣赏一下古代的彩灯表演,楚寒希也很开心。
于是下了马车,她就跟在霍维身后,走上了停在渡口码头边最大最繁华的那艘画舫,原以为上去会没什么人,结果发现孟赫堂、孟娴淑兄妹和薛礼、南平郡主兄妹都在,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相貌俊雅的年轻贵气公子,楚寒希也很快知道了他的身份,宋国公府的世子爷席浩然,席氏真正嫡亲的侄子。
“霍维,你怎么又把这小丫头带过来了?!”薛礼一见霍维今日除了带着自己两个近身侍卫续风和庭空,还带着白天那个叫明月的小丫鬟,就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疑问,他不会真看上这么一个长相虽称不上丑但绝对很普通的丫鬟吧?
“我带什么人和你有关系吗!”霍维态度有些冷淡地看了薛礼一眼,然后在画舫正中的主位坐了下来,更让众人大跌眼睛的时,他让身边的小丫鬟也在旁边坐了下来,而续风和庭空则直直地站在两人身后。
孟赫堂也觉得十分奇怪,跟在霍维身边的小丫鬟他在府里见过一面,此人医术极高,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王府小丫鬟,但霍维不言明此人身份,他也不敢去查,免得碰了霍维的忌讳,孟家可是要靠着烈北王府的。
薛礼被霍维说的摸了摸鼻子,不就是多问了一嘴,至于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吗!
孟娴淑和南平郡主也是往楚寒希的方向看了一眼,任何一个女人出现在霍维这样的人身边都值得好奇,她们更佩服这小丫鬟竟然有胆子跟在霍维身边。
楚寒希对于一切打量的目光坦然接受,甚至回给众人一个甜甜的微笑,倒是把其他人给笑愣了,没想到王府这小丫鬟长得不是多漂亮,可这一笑却能让人心窝里都舒服。
“听说今日是春雅阁的彩灯表演,还有花魁梦流烟的独舞绝技,不过,孟表哥,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不在家陪新娘子洞房花烛,怎么也想着来画舫了?”薛礼是一听到今夜玄星湖上有彩灯表演就在家里坐不住了,他这个人最好凑热闹,尤其是还有美女可看的热闹。
“这好像和你没关系吧!”孟赫堂不太敢惹霍维,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自己根本打不过霍维,但薛礼就不一样了,除了身份比他高,其他方面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所以欺负起薛礼来,孟赫堂一点儿也不会心慈手软。
又被人怼的薛礼冷哼了一声,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个的都不待见他,就连孟娴淑和南平郡主也都嫌弃他似的离他最远,所以他只好凑到了席浩然身边,却发现这位席世子正拿着一本医书在研究。
“我带你出来是玩的,不是让你看书的,你以后是要继承宋国公府的,看哪门子医书,再说,就连龚老太医都说你没有学医的天分,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世上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还不趁着年轻多玩玩。”薛礼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席浩然,他一个堂堂的国公府世子都快成书呆子了。
“哥哥,你不要这样说浩然表哥,外祖父都说了,人难得能找到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哪怕没有天分,只要浩然表哥喜欢不就好了,反正宋国公府也不指望他养家。”南平郡主不满薛礼对席浩然说的话,她这个哥哥整天就知道玩,跟着安国侯府的温世子都能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就是怕他们把太子给带坏,所以这次来译州小住娘才一定要带着他来的。
虽说南平郡主是为席浩然说话,但楚寒希怎么都听着这话也是在间接佐证席浩然没什么学医的天分,但那位席世子却似没听到般,一心都在他手里的医书上。楚寒希惊讶的是他一个国公世子竟会喜欢医术,而且他看得那本医书叫《龚氏针经》,应该是讲针灸之术的吧。
“你想看?”霍维见楚寒希眼神专注地看着席浩然手里的医书,微微转头低声问楚寒希道。
“有点儿好奇!”来到这里楚寒希还真没看过几本像样的古代医书,《孙氏内经》算一本,但里面大多是一些医理见解和药方,其他方面的很少。
霍维点了一下头,又恢复了刚才的坐姿,他并没有开口问席浩然要那本医书,楚寒希也没在意,只要医书存世,她总有机会能看到的。
很快,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彩灯高挂,映衬得整个湖面璀璨夺目,煞是好看。
紧接着,丝竹之乐缓缓在四周响起,一艘装扮得艳丽而不显得俗气的画舫停在了湖面正中央,画舫上高挂彩灯,宽大的甲板上搭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表演台。
正对这艘画舫表演台的前方湖面上停靠着大大小小的画舫、船只,虽然湖上的夜风有些凉,但观看表演的人们还是大多站在了船头甲板上。
霍维几人所在的这艘画舫视野很开阔,而且又是停在了观看表演的最佳位置,只坐在船舱内便可以将表演台尽收眼底。
春雅阁可是译州府城最出名的一所青楼雅妓阁,里面的女子不但长得美、身段好,琴棋书画也是各有所长,尤其是春雅阁的阁主也是阁内当之无愧的花魁梦流烟,其容貌倾国倾城、妩媚勾魂,其舞姿妖娆多情、曼妙婀娜,其才学也是女子中的佼佼者,只可惜此女子不愿从良,让天下多少愿为她不惜家产赎身的男子都伤透了心。
悦耳动听的音乐一起,春雅阁的画舫内就袅袅婷婷走出几个手拿彩灯的舞姬,然后她们便如夜里展翅欲飞的蝴蝶在湖面上翩翩起舞,让看得人如痴如醉,拍手叫好。
一曲舞毕,这些舞姬竟是没人回到画舫后台,而是被几只小船接到了不同的画舫内,今夜前来观看表演的富家子弟不少,而他们自然不满足于“只可远观”,还要在近处“亵玩焉”。
薛礼本来也要去派小船接人的,但在霍维眼神的威吓还有孟赫堂的怒瞪下,他只好作罢,今日这画舫上有孟娴淑和南平郡主在,也实在不能胡闹。
接下来几场彩灯歌舞表演结束后,都有小船将画舫上表演的女子接走,而霍维这艘最显眼的画舫却没有一点儿动静。
最后压轴表演的是春雅阁的头牌花魁梦流烟,此时夜色渐浓,湖面上的各色灯笼却将整个玄星湖照得霓虹闪烁灯火通明起来。
楚寒希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喝着霍维给她倒的茶,吃着他时不时递过来的小点心,甚至感觉有些冷的时候,身上还披上了庭空拿过来的披风,舒适的她都想要直接躺下睡觉了。
“是不是累了?不然咱们回去吧?”霍维见楚寒希缩着脖子窝在自己的披风里,含笑地低头问她道。
孟赫堂、孟娴淑和南平郡主几人其实都没有专心看表演,实在是霍维对他身边的小丫鬟表现得太过异常,根本就不像他们平时见过或听闻过的霍维,此时的他太过温柔和善,除了孟王妃和霍王爷,几人还从未见霍维与人这么亲近过。
“快看,快看,梦流烟出来了!”薛礼激动的直接跑甲板上去了,这次他愿意跟着安王妃来译州,一大半原因就是冲着传说中的花魁梦流烟来的,听说这女子美的能勾男人的魂,他早就想来看看了。
楚寒希也一下子来了精神,别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长得美谁都想多瞧两眼,然后就见从画舫的顶部飘下一个单手举着牡丹花灯戴着红色面纱的女子。
在这有些寒冷的夜晚,她只穿着一袭薄纱,只有胸部和下身被裹住,其他都裸露在外,如雪的肌肤在各色彩灯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荧光,盈盈一握的细腰随着音乐有规律的扭动着,每轻轻晃动一下就能引来四周男人们兴奋的狂吼声,甚至还能听到有人因太过激动而不小心落水的声音。
媚眼如丝,勾魂摄魄,芊芊十指,如柳扶风,手腕处带着金色的铃铛,清脆的声音竟像是有魔力般让人在她身上移不开眼睛。
薛礼眼睛都看直了,孟娴淑和南平郡主则是看得一脸羞红,心道这女子也太过伤风败俗,早知道是来看这样的彩灯表演,她们说什么也不会跟着来了。
孟赫堂和席浩然则是一个只顾着喝酒,一个一心闷头看医书,似乎表演台上的一切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吸引力,而霍维眼睛根本就没有往不远处的表演台上瞧,他的注意力都在楚寒希的身上,他发现看楚寒希脸上的表情比看什么表演更能吸引他,再说表演有什么好看的,值得楚寒希如此沉浸其中,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这一刻他倒是对梦流烟起了不满之心。
梦流烟的舞蹈结束之后,她回去重新换了身衣服,然后又走了出来,看向了此时已经在自家画舫前停满的小船,她是阁主,有权决定自己要去哪一艘画舫。
“梦姑娘,我家主人是梁国公府的韩世子,邀请姑娘画舫一叙!”其中一位小船上的撑船人冲梦流烟喊道。
“梦姑娘,我家主人是京城白家公子,当今贵妃娘娘的亲侄子,在画舫恭候姑娘!”
“梦姑娘,我家主人是许家三公子,已经备下酒席,请梦姑娘前去!”又有一个撑船人喊道。
“梦姑娘,我家主人是……”
一时间江面上都是各家撑船人争相邀请梦流烟去自家画舫的声音,一个青楼女子竟引得各方名流权贵不惜撕破脸面也要争夺,这在别处难得一见,但是在春雅阁却是常事。
只见梦流烟盈盈一笑竟是婉拒了所有人,然后自己撑着一个小船朝着霍维几人的画舫而来,喜得薛礼跳了起来。
“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梦流烟他朝着我来了,她定是看上我,我这么玉树临风,风流潇洒,可比韩礼那小子讨女人喜欢多了。”薛礼激动地冲画舫内其他人大喊道。
在京城,同名不同姓的薛礼和韩礼常被人们拿来比较,两个人都是世子,同在皇家书院读书,一个在外彬彬有礼、名声极好,一个在外纨绔风流、名声极差,最重要的是两个人看对方都不顺眼,无论什么都想争个高下。
现在,梦流烟拒绝上韩礼的画舫而朝着自己画舫的方向而来,薛礼怎么能不激动,刚才梦流烟的一舞让他鼻血都要流出来了,即便还没见过梦流烟的真容,单凭她那令人魂牵梦绕的眼神和身段,薛礼都能不顾一切。
“这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吗?”楚寒希也有些嫌弃地看了薛礼一眼,在女人面前如此沉不住气,还真不像是京城出来的大家公子,和霍维的定力比真是差远了,连孟赫堂都不如。
“春雅阁梦流烟见过霍小王爷、薛世子、席世子、孟公子,见过郡主和孟姑娘!”美人亲自到了画舫前,薛礼怎么可能不让她上船,他此时也不管霍维和孟赫堂他们是不是同意,也不在意是不是有孟娴淑和南平郡主这样的贵女在,他现在只想亲近一下令他心动不已的花魁美人,所以不等梦流烟的船靠近画舫,他就让人赶紧放下踏板。
梦流烟在薛礼的殷勤陪同下进入了画舫,然后对着霍维等人款款行礼,众人倒也没说什么,也都受了她这一礼。
只是,接下来的场面有些冷情和尴尬,除了薛礼没有人搭理梦流烟,而梦流烟也似不在意,只坐下和薛礼饮酒谈笑起来,看得一旁的南平郡主有些火大。
一个青楼女子竟公然勾引她哥哥,安王府的大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她更气恼自己的哥哥薛礼,在京城胡闹也就算了,怎么到了译州还这么丢人现眼,娘的身体刚好一点,要是知道他和一个青楼女子如此调笑亲近,定会又气个好歹。
“哥哥,表演已经结束了,咱们该回去了!”南平郡主气恼地瞪了一眼梦流烟,她整个身子都快要贴到薛礼身上了,看样子哥哥的魂都快没了。
“你们先回去,我陪梦姑娘再聊聊天!”薛礼正被投怀送抱的美人迷得难以自拔,摘掉面纱的梦流烟容貌绝对是上乘,如此美人他怎么能轻易就走呢。
“哥哥,娘在家该着急了,你难道让娘亲亲自来请你回去吗!”南平郡主猛地站起身来,一双美目里都要冒出火来了。
孟娴淑悄悄拉了一下南平郡主的袖子,让她不要在外人面前失了仪态,这画舫是烈北王府的,是走是留还得霍维这个主人家发个话。
再说,梦流烟虽是译州的青楼名妓,但名声已经传遍天下,捧着她的达官显贵、风流名士不少,也不是轻易就能看低和得罪的。
“倒是流烟让世子为难了,那今日世子还请回吧,改日流烟在春雅阁恭候世子大驾。”梦流烟声音柔美含情,听得薛礼连连点头,答应明日就去找她,气得南平郡主又是一顿猛瞪。
于是,梦流烟就起身给众人一一道别,只是到霍维面前时,娇媚的身子那么一软好似脚绊倒一般就要朝他怀里扑去,哪想到霍维动作比她还要快,一把将旁边的楚寒希拉到自己怀里抱着,身子还顺势往后挪了一下,结果梦流烟就趴在了地上。
要不说,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是有些狼狈地扑了个空,梦流烟也保持了她一贯的风情妩媚,眼中透出的一丝含羞带怯又略显委屈的模样,换做别的男人早就心疼的去扶她了,但是霍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抱紧怀里的楚寒希,没想到光明正大地抱着她会是在这种情形下,不过她摸起来有些瘦,肯定是最近没吃好睡好的原因,得想个法子好好养养她。
楚寒希也没想到梦流烟会差点儿扑到自己和霍维身上,确切地说是梦流烟想要扑到霍维怀里,结果自己被某人拉做了挡箭牌,不过,美人也没有扑到她怀里,就是不知道摔得疼不疼。
“你没事吧?”楚寒希觉得自己还是表示一下关心比较好,梦流烟的手好像都有些发红了,可见摔得不轻。
“无事,多谢姑娘关心!”梦流烟想要起身却显得柔弱无骨般,还发出类似疼痛的轻轻呻吟声,薛礼赶紧跑过来扶起她,霍维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抱住梦流烟总比抱住那个小丫鬟要好的多吧。
孟赫堂只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霍维的举动在他意料之内也在意料之外,唯一的意外不是梦流烟的出现,而是他身边那个小丫鬟的出现,他这个位置可是看得很清楚,霍维此时好像在占他怀里小丫鬟的便宜,但小丫鬟有些迟钝,现在还没发现,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楚寒希要是知道此时孟赫堂心里的想法,一定会重新把他拉回黑名单顶部的,她当然发现霍维的手在自己身上有些不老实,但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他,不然到时候还不一定是谁说不清呢。
略微挣扎着从霍维的怀里起来,楚寒希乖乖地站在一边低着头,反正她是个小丫鬟,主人的任何行为她都是无法反驳也不用解释的,现在她也想快点回家了。
“小王爷,对不起,流烟不是故意的!”起身之后的梦流烟眼含情、唇含笑地对着霍维媚声说道。
“梦阁主下次要小心了,想要靠近本王的女子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霍维的眼神冷厉阴沉,梦流烟心下一颤,但面上不显,依旧浅浅而笑,缓缓退了出去,又撑着小船回自己的画舫了。
薛礼一直站在甲板上目送美人离去,恋恋不舍的模样气得南平郡主都想一把火把春雅阁的画舫给烧掉。
“我从来不知道梦流烟会是这样绝色惹人的美人!”回到船舱内的薛礼似还是在回味梦流烟的模样,一副痴迷的样子,见众人都是鄙夷的模样,不满地说,“怎么了?这样的美人你们还不满意吗?我可是太喜欢她了!”
谁知孟赫堂带些嘲弄语气地看着他说道:“从来都不知道你薛世子会喜欢老女人,真是来者不拒,我今日倒是长见识了!”
“老女人?什么老女人?”薛礼不太明白孟赫堂话里的意思,梦流烟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这和老女人也不搭边吧。
孟娴淑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带着一丝大家闺秀的羞涩说道:“我听说这位春雅阁的梦流烟已经有四十多岁了!”
“什么?这不可能!”薛礼比刚才初见梦流烟还激动,楚寒希听后也是大睁着双眼,梦流烟可真不像四十多岁的女子,这难道就是古代的童颜美人?
“怎么不可能!真要说起来,她今年四十有二!”孟赫堂本就对烟花女子没什么好感,就算梦流烟艳名在外,他也从未去过春雅阁,不过听说过关于梦流烟的事情却是不少。
薛礼听后备受打击,怎么年纪比他娘亲还要大,对美人的兴致一下子就没有了。
画舫重新靠了岸,在岸边分别之后,霍维带着楚寒希坐马车回烈北王府。
一上马车,楚寒希就忍不住问霍维:“梦流烟真的有四十二岁?”
霍维一笑,看着她充满好奇地小脸点了点头,却听见她惋惜地说道:“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不过是一介青楼女子,有什么可可惜的。
“可惜她命不久矣,应该活不了几日了!”楚寒希感到有些遗憾,美人就要香消玉殒,怎么不值得惋惜呢!
“希儿难道还会看相不成?”霍维笑声更深,梦流烟的确是活不长了,只是楚寒希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