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不放心,怕自己不在跟前,他们会问出什么过分尖锐的问题,刺激到自己老婆脆弱的心脏,所以对于张忆瑶父亲紧张兮兮的这种态度,也就多了一份理解,跟在他身后进了病房。
马凯和方圆之道这种时候,面对躺在病床上脸色很难看,并且非常虚弱的张忆瑶母亲,开口怎么说话,问什么问题,这都是要非常小心的,所以进去之后就只是站在一旁听着,谁也不敢贸然开口,戴煦进了病房也没有直奔主题的去和对方询问关于张忆瑶的情况,而是先非常关切的询问了一番张忆瑶母亲的身体状况,张忆瑶母亲对这种关心并不是十分感兴趣,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近乎于亢奋的状态中,只不过这种亢奋和喜悦没有一丝关联,反而是因为强烈的悲痛情绪所导致的,尽管还靠坐在病床上,却好像是一副随时准备保护幼崽的母兽一样,神经绷得紧紧的,两只眼睛里闪烁着与身体状态不相符的光芒。
“我闺女和我很亲,我们娘俩和朋友一样,不像有的人家里头妈妈和孩子之间代沟那么深,我老公这人平时三班倒,能过问孩子的时间不是特别多,而且他还是个男的,有什么事儿你们就问我,我肯定回答你们,无论如何,你们也一定得把害了我闺女的那个畜生给我抓出来!我要让他千刀万剐!千刀万剐也不够赔我闺女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的命!丧尽天良的东西!”张忆瑶母亲说话还因为中气不足,声音里夹杂着气声,但是亢奋情绪却又使她不由自主的一开口就好像连珠炮、机关枪一样,语速飞快的说了一连串的话。
“你别激动,人家是警察,肯定会帮咱们把坏人抓回来的,你别那么激动,好好说,缓口气儿!”张忆瑶父亲在一旁又是心疼又是紧张的一个劲儿劝。
张忆瑶母亲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挣扎着把身子朝前探过去,向戴煦伸长了两条胳膊,试图去抓住他的手,戴煦赶忙往前凑了一步,把手伸过去,张忆瑶母亲一把拉住,攥得紧紧的,好像生怕他抽出手跑掉了似的,不顾丈夫的阻拦,继续说:“我闺女是个好孩子,真的,我都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让我生了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孩子,她从来不给我和她爸爸添麻烦,以前别人家孩子吃好的穿好的,我们家闺女那么漂亮,还得穿亲戚不要的衣服,我也心疼她,有时候想咬咬牙,给她也买点名牌的东西,她都不要,还跟我说,以后她自己赚钱了自己买,不光自己买,还得给我和她爸爸买,后来她上大学以后自己能赚钱了,放假回来就拉我去商场,给我买了又是名牌香水,又是首饰的,我说妈妈不要这个,妈妈用不上,你给自己买吧,别浪费那个钱,都听老贵的,她也不听我的,非得说别人的妈妈能用的好东西,我也得能用得上,你说,哪儿找这样的好孩子啊,给她爸爸买营养品也是,每次回来都不少给我们花钱,我们这做父母的没能力给孩子提供好的条件,到让孩子反过来照顾我们,我们愧对孩子啊!”
一边说,张忆瑶的母亲一边抽泣着,张忆瑶父亲眼见着拦不住妻子的倾诉,索性也不拦着了,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也是长吁短叹。
方圆看看戴煦,她觉得张忆瑶母亲现在的举动和她最初的初衷似乎并不一致,最初是说要帮戴煦他们提供线索,现在却一直在死死拉着戴煦的手倾诉女儿生前的懂事乖巧,这样下去到底好不好,会不会又一无所获,还白白让张忆瑶母亲陷入更深的悲痛,对她的身体有影响?可是假如提醒,又该怎么提醒呢?
戴煦微微的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去提醒,他的手就一直被张忆瑶的母亲死死攥着,从被她手指紧紧抠住的地方附近皮肤都略微有些发白这一点就看得出来张忆瑶母亲使了多大的力气,但是戴煦没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也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就任由她那么继续掐着。
“张忆瑶的孝心确实挺难得,”听张忆瑶母亲说了半天,戴煦才抽了个对方沉默的空挡开了口,“她上学期间都是做什么兼职来勤工俭学的呢?”
“她什么都做过,当过家教,原来还去街上给人发传单,后来有一个商场看她漂亮,雇她周末的时候过去做业余模特,给钱给的比发传单多,但是还是风吹日晒的,我闺女为了给我和她爸爸减轻负担,吃了不少苦,”张忆瑶母亲泪眼婆娑的说,“我和她爸爸那时候还说,我闺女肯定有出息,漂亮还有文化,一边上学一边抽空打工都能赚那么多钱,不像我们两口子,一辈子就吃亏在文化程度不高这件事上头了,又没什么能赚钱的手艺,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哪怕把我们来带走一个也行啊,像我闺女那么优秀的女孩儿,怎么就遇到这种事了呢!”
“张忆瑶兼职收入比较多,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会大一就开始了吧?”戴煦顺着张忆瑶母亲提起来的话题试探着进一步询问。
“没有,她大一的时候我们还得给她生活费呢,大二开始就可以少给一些了,到了大三那会儿她基本上就不跟家里要生活费,她说大一的时候在a市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而且刚上大学,也不知道怎么出去打工赚钱,后来大二大三慢慢摸到门道了,就知道怎么利用没有课的时候多赚点钱补贴生活了。”
“其实,一个女孩儿又要上课又要打工,收入应该还是比较有限的吧?会不会是她的那个男朋友在这方面帮衬她来着?”戴煦问。
“你说那个姓卢的?”张忆瑶母亲摇摇头,“我闺女跟他好像早就吹了,为什么吹的我也不知道,我闺女也不说,她倒是提了一句,说那个小伙子比她早毕业,从实习开始就没有做过什么好工作,前途不太好,所以她觉得没什么意思。我也理解我闺女的想法,生在我们这么一个家庭里,她也是穷怕了,以后要是找个不能赚钱的男人,日子过得太辛苦,那个小伙子听说家庭条件也不太好,哪能有闲钱去补贴帮衬我闺女啊,我闺女的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
“你见过张忆瑶之前的那个男朋友?”戴煦问。
张忆瑶母亲还是摇头:“没见过,我就看到过一眼照片。”
“对方长什么样你试着回忆一下的话,还能记得住么?”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个小子害了我闺女?”张忆瑶母亲忽然两只眼睛一瞪,紧张又有些激动的盯着戴煦,刚刚松开一点的两只手又攥紧了一些,声音都忽然抬高了几度,“能不能是那个小子对我闺女怀恨在心,嫌我闺女不要他了,所以就对她下这种黑手?那你们赶紧抓他回来问问清楚啊!”
“你别激动,我这么问问是想说,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年轻人之间毕竟比较容易沟通,说不定他对张忆瑶在学校里面的其他事情可能比你们了解的还要多一点。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谁有嫌疑谁没有嫌疑,不过你们也不要盲目的去猜测,你想啊,这个姓卢的小伙子和张忆瑶分手也不是最近的事儿,对不对?假如他真的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也不会等那么久。”戴煦努力开导张忆瑶母亲,虽然说这个姓卢的前男友到底有没有嫌疑还是个未知数,并且作为前男友这样的角色,本身也是个非常值得去深入挖掘的对象,但是为了避免作为被害人家属的张忆瑶父母凭借着自己的主观猜测,跑去私自报复所谓的“坏人”,他只能做出一副前男友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样子,来缓解张忆瑶父母的紧张情绪。
张忆瑶母亲听他这么说,倒也觉得有点道理,但转而又有点着急起来:“可是,那你们上哪儿找他去啊?他比我闺女早上大学,现在肯定已经毕业了,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上班,干什么工作,这可怎么找人啊?用不用我帮帮忙?我虽然说不上来那个小男孩儿长什么样子,但是假如见着了,我肯定能认出来,还有,我可以回家去给你们找找我闺女以前给我看过的那张照片还在不在,要是有你们就可以拿着那个照片去打听人了!”
“没关系,这些我们会处理的,你们放心……”戴煦话说了一半,他的手机响了,张忆瑶母亲起初还没有反应,戴煦只好尝试着往回抽了抽手,她这才意识到,松开了手,方圆看得出来戴煦的手被攥了这么久,已经有些僵硬了,伸手去口袋里拿手机的动作都不太利索,摸了两下才把手机给掏出来,端着手机看了看,动了动大拇指,不知道是手僵了还是手麻了,没有能够成功碰到接听键,他只好把手机递向方圆,对她说,“是钟翰,你替我接一下。”
方圆点点头,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急忙到门外走廊里去接听。
电话那边的钟翰听到接戴煦电话的人是方圆,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
“你们现在都在医院那边?处理完就回来一趟吧,找到了疑似死者的一些私人物品,衣服鞋袜那些,正好家属不是在么,让他们谁方便过来辨认一下。”钟翰在电话那头交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