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兮娘的事败露了, 因为那家仆吃了酒, 说漏了嘴, 一传十, 十传百, 现在整个摄政王府内都知晓了此事, 窸窸窣窣的背地里不知道翻来覆去的捣鼓了多少遍。
“王妃, 若是老夫人要找我问话,那我该如何是好?”酒兮娘抹着眼泪,一双眼哭的跟红核桃似得。
“兮娘, 此事是真,便直说吧,你先前也说了, 纸包不住火。”苏阮叹息一声, 真的是不知该如何帮她。
“王妃,妾不是想推脱此事, 只是怕, 只是怕夫君……嫌弃妾。”酒兮娘说的哽咽, 一句话连断好几次才堪堪说完。
“兮娘, 其实此事, 你隐瞒虽有你的苦衷,但三弟也是受害者。”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 觉得这种夫妻之间的家务事,也不是她一个外人能插手的。
“妾也知, 瞒着这事不好, 但妾不愿失去夫君呀,妾如此欢喜夫君,没了夫君,妾怕是都活不下去。”酒兮娘抹着眼泪珠子,喉咙沙哑的不像话,“夫君今日都未来与妾一道用早膳,定然是已经听说了此事。”
说到这里,酒兮娘猛地一下抓住苏阮的手臂,双眸圆睁,面色惊惶,隐显出一抹疯狂。“王妃,您说夫君是不是不要妾了……”
“兮娘。”苏阮叹息着道:“我觉得三弟不来寻你,恰恰是真心欢喜你,你要给他时间来好好思虑这件事,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咱们换过来想,你是在摄政王府内锦衣玉食的三姑娘,日日相好的夫君却是南风馆的一小倌,你觉得心中如何?”
“这……”酒兮娘面露难色,也知此事是自己强求了,怪就怪她心存侥幸,满以为这事能掩在土里,却是不想这被雨一刷便露了原型。
“我与夫君,相识于酒,却也毁于酒。”酒兮娘低头,深深抽噎。
苏阮摇头道:“兮娘,此事如何能怪到酒上头?你与三弟鹣鲽情深,此事是你的错,你不若寻了人好好道歉,可比在我这处哭哭啼啼有用的多。”
“是是,王妃说的对,妾应当去寻人的。”被苏阮一提醒,酒兮娘恍然顿悟,赶紧告辞。
看着酒兮娘急匆匆往外去的身影,苏阮吩咐止霜将自己的斗篷给她带上。酒兮娘急匆匆的寻来,只穿着一件细薄的袄裙,整个人被冷风吹得都红了脸。
“王妃。”平梅端了热茶来,将手中的一串钥匙交给苏阮道:“这是刑大人刚刚送来的,说是摄政王给您的库房钥匙。”
“库房钥匙?”苏阮拎着手里的钥匙微惊,只觉得这钥匙沉甸甸的她几乎都拎不住。
摄政王府有多少家底,苏阮不清楚,但所谓富可敌国,大抵就是现在摄政王府库房内的景象了。作为一个从每月领点小月钱买点胭脂水粉的闺阁女子,到手握摄政王府财政大权的摄政王妃,苏阮觉得自个儿真是迈的步子有些大。
那厮这般推着自个儿走,也不怕她雨露湿腻的滑了脚,把这摄政王府都赔进去。
“锁到我的妆奁里头。”苏阮把这钥匙递给平梅,压着声音吩咐她道。
“是。”平梅捧着钥匙去了,苏阮坐在榻上轻喘出一口气。摄政王府家大业大,是苏府完全不能比的,单单就是那奴仆家婢就多了好几倍,堪比一小小行宫。
不,不能这样说,现在摄政王府堂而皇之的占着小半个宋宫,陆朝宗挟天子掌朝纲,可不就是半个土皇帝嘛。
“王妃,管事女官领着各院的管事婆子求见。”止霜躬身进来,毕恭毕敬的与苏阮道。
苏阮抬眸,透过半开的绮窗往外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个管事婆子林林总总好几十个,正毕恭毕敬的站在院子里头吹着冷风。
苏阮知道,陆朝宗的意思是想要让她上手管理后宅之事了,只是她这什么都不懂的人,可怎么管哟。
“止霜,你帮我把孙妈妈唤来。”孙妈妈先前一直呆在王姚玉身边,管事的时候都是帮衬着王姚玉一道的,所以苏阮觉得这事应当可以寻孙妈妈。
“是。”止霜应声,片刻后领了孙妈妈来。
“王妃。”孙妈妈垂着脑袋站在苏阮面前,姿态恭顺。
“孙妈妈,那些管事婆子要与我回话,我这什么都不懂的一个新婚妇,要劳您提点了。”
“不敢。”孙妈妈恭谨说完,就侧身站到了苏阮身旁。孙妈妈是陪嫁过来的,她跟在王姚玉身边数十年,自然知道自个儿过来是做什么的,所以苏阮与她说的事,本就是她应当做的事。
止霜拿了斗篷给苏阮披到身上,然后吩咐女婢将厚毡子掀开。
冷冽的寒风一瞬涌进来,将殿内被炭盆闷出来的暖气吹散。苏阮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赶紧抱紧了怀里的手炉。
管事女官上前,将今月的账本递与苏阮。孙妈妈上前接过,小心翼翼的替苏阮放置在茶案上。
苏阮略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孙妈妈道:“王妃,天凉,今日便先见见面,熟悉熟悉脸面吧。”
听到孙妈妈的话,苏阮抬手将那账本盖上,然后抬眸看向管事女官道:“有多少管事的婆子?”
“一共六十三人。”能到苏阮面前的,都是摄政王府内的一等婆子,有些更是服侍过老夫人等人的老婆子,资格老道,得罪不起。
苏阮微微颔首,“今日通报个名姓便罢了吧。”
“是。”管事女官去了,外面跪着的婆子一一起身行礼通报名姓,苏阮面上聚精会神的听着,但因为一时间实在是记不得这许多,所以听着听着便走了神。
“王妃。”孙妈妈躬身,提醒苏阮。
苏阮回神,朝着管事女官点头,“散了吧。”
“是。”管事女官领着人去了,苏阮看着那厚毡被合上,将外头冷冽的寒风遮挡在外。她伸手,将那账本掀开。
账本里密密扎扎的写着东西,苏阮见一眼便头疼,但却还是硬着头皮往下看。
“王妃,依照奴婢来看,这账本大抵是没错处的。”能拿到苏阮面前的账本,定然不会有错处。
“嗯。”苏阮点头,也就不再看那账本了,只看向面前的孙妈妈道:“孙妈妈,这么大个摄政王府,可如何管呢?”
孙妈妈抬头看了一眼止霜,止霜躬身退到殿外。孙妈妈这才继续道:“王妃,您初来乍到,这威定要先立起来。奴婢这几日到各处去瞧了瞧,发现这后宅子里头不做事的婆子居多,大多都游手好闲的吃干饭,咱们可以先拿她们开刀。”
“那如何开刀呢?”苏阮攥着手里的绣帕,有些许紧张。“不若发派了出去?”
孙妈妈经验老道,立即便道:“王妃不可,那些婆子虽然整日里无所事事,但大多都是有面子的老婆子了,若是发派了出去,先要一大笔的安置费不说,咱们摄政王府的脸面上也是过不去的。”
“那,那如何呢?”
“依照奴婢看,王妃受累,将那些管事婆子排查一遍,先摸摸底细,瞧着哪个不过硬,却也不过软的,先下手敲打敲打试试手。”
“好。”苏阮点头,当即就让止霜去拿了管事婆子的名册来细细斟酌起来。
摄政王府的后宅与苏府的后宅有大同小异之处,便是那管事婆子拖家带口的在摄政王府内蹭吃蹭喝,却不做实事。
还有那些大丫鬟,每月脂粉银钱的俸银竟然堪比她做姐儿时的花费。就算摄政王府家大业大也容不得她们这么花费吧?
嫁进了摄政王府,苏阮自觉便将摄政王府内的一草一木归拢到了自个儿的名下,她不是个大手大脚的人,瞧见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流,简直是心痛如绞。
吃完了两盏茶,苏阮才堪堪将婆子的名册看完,她捏着手里的羊毫笔,秀眉紧蹙。
厚实的毡子被掀开,钻进一阵冷风,陆朝宗拢袖将厚毡子盖好,穿着花衣蟒袍进到前殿,一眼就瞧见了那缩在罗汉塌上的人儿。
苏阮兀自沉思着,根本就没瞧见进到前殿里头来的人。
面前的茶盏内被斟上了一碗牛乳茶,苏阮头也不抬的摆手道:“给我端碟奶酥来。”
陆朝宗拢袖,侧身坐到了苏阮身旁。感受到身旁的凉意,苏阮往一旁缩了缩身子,抬眸时才瞧见刚才那给她斟牛乳茶的人是陆朝宗。
“你怎么来了?”苏阮挑眉看向面前的陆朝宗。
“来瞧瞧我的王妃。”陆朝宗伸手,揽住苏阮缩在薄被里的纤细身子。
苏阮捧着手里的名册靠在陆朝宗怀里,一脸纠结,“孙妈妈说让我寻个婆子开刀,我寻谁呢?”
“嗯。”陆朝宗伸手拿过那名册,漫不经心的翻了翻。
“我瞧着那管花草的婆子不错。昨晚上种梅树的家仆偷食了酒,听说闹得挺厉害,也算是监管不力吧?”
酒兮娘那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可以。”陆朝宗点头。
“哎呀,你都没放心上。”看到陆朝宗那副表情,苏阮气急,蹬着腿儿就要起身,被陆朝宗给重新按了回去。
轻咳一声,陆朝宗饮了一口牛乳茶道:“所谓杀贵大,赏贵小,刑上极,赏下通也。”
“这是什么意思?”苏阮蹙眉。
“杀贵大,赏贵小:杀其当路贵重之臣,赏及牛竖、马洗、厮养之徒。刑上极,赏下通,则是将威之所行。”
“你的意思是要快刀斩乱麻,该打打,该杀杀,该赏赏?”
“对。”伸手抚了抚苏阮的小脑袋,陆朝宗笑道:“我的阿阮真是聪明。”
“哪里聪明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苏阮垂眸,脸上隐现颓丧之意。
“凡事都有第一次,阿阮都未曾试过,怎的知道自己不行?”
“是啊,我,好歹也要试一次,不能让人看低了。”苏阮握拳,猛地一下就从罗汉塌上下了地,“我再去后花园子里头瞧瞧。”
说完,苏阮便赶紧带着平梅和止霜去了后花园子。
陆朝宗靠在茶案上,抬手将那盏牛乳茶一饮而尽,双眸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