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惠蓁瞪眼看着那檀香木吊坠上头的诗曲, 面色惨白, 耳旁皆是那宾客议论纷纷的声音。
今次青蟹宴, 陆朝宗请了宋陵城内所有权贵, 如若此事成真, 那苏惠蓁这一辈子的名声就都毁了, 就算是有圣旨强压, 那武国侯府郑家也定是容不下自个儿的。
“王爷,其实这檀香木吊坠不是臣女的,是苏阮的, 是她刻的这些东西!”
苏惠蓁看了一眼那侯夫人,急于撇清关系,便不管不顾的将话说了出来, 根本就没细想为何这陆朝宗要此刻才将檀香木吊坠上有淫词艳曲一事说出来。
“那苏阮也是太不知羞耻了一些, 竟然刻出这样的东西来!王爷,是那苏阮要陷害臣女啊!”
苏惠蓁红着一双眼, 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 仿佛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陆朝宗瞧瞧。
“哦?”陆朝宗缓慢勾唇, 眼尾轻挑, “这檀香木吊坠是苏二姑娘雕的?那怎么会在苏三姑娘的手上?”
被陆朝宗说出的话噎了喉咙, 苏惠蓁有一瞬没反应过来,然后眼中突兀印出陆朝宗那满脸讥讽的表情, 便立时明了此事不过是陆朝宗在诈她的话罢了。
哆嗦着唇瓣说不出话来,苏惠蓁被气得浑身发颤, 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开始发抖。
侯夫人面色难堪的往后退了一步, 原本对苏惠蓁的好感消失殆尽,她看着周围平日里与她交好的那些夫人姐儿窃窃私语的模样,只感觉颜面丢尽,恨不得立时就去面圣将这婚给退了。
“三姐儿。”李淑慎从后走出,面色焦急的一把按住她浑身发抖的身子。
陆朝宗神色慵懒的盘着手里的花中花,语气渐缓,“果然不是自个儿雕出来的东西,苏三姑娘连这檀香木吊坠原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说罢话,陆朝宗又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檀香木吊坠挂在指尖上轻晃道:“瞧,这才是那天降诞日上的东西。”
一边说着话,陆朝宗一边勾着那七彩五股的吊坠绳,缓慢系到腰间绶带上,与那绣囊细细贴到一处。
苏惠蓁急促的喘着气,突然双眸一闭瘫软下来。
李淑慎面色紧张的一把抱住她绵软的身子大叫,“哎呦,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陆朝宗弯腰,从那宴案上端起一杯酒水,照着苏惠蓁的脸就泼了上去。
“啊……”李淑慎被波及,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抱着苏惠蓁的手去挡脸。
苏惠蓁直挺挺的下坠,冗长的宽袖带倒身旁的宴案,后脑勺狠狠的磕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这才真的晕厥了过去。
“啧啧。”扔掉手里的酒杯,陆朝宗用绣帕擦了擦手道:“苏三姑娘真是无趣,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自个儿的祸撇得一干二净,但人家是陆朝宗,挟天子,杀陈郡王,哪里有他不敢做的事?现下不过小小一个姐儿,便是立时死了,也是不妨事的。
众人闷不吭声的坐在那处不说话,李淑慎撕心裂肺的吼着,掌心处皆是苏惠蓁脑后流出来的血渍。
“啊……来人哪,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啊!蓁儿?蓁儿你醒醒啊!蓁儿……”发髻散乱的李淑慎扶趴在苏惠蓁的身上,哭的连气都喘不上来。
侯夫人被女婢扶着往一旁去了,她的面色极其难看,看向苏惠蓁的目光就像是要吃人一样,恨不得这人立刻死了才好。
女婢婆子惊惶上前,将满身血渍的苏惠蓁从地上扶起,抬抱着往小路上去了,那血渍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路,甚是恐怖。
李淑慎哭哭啼啼的跟在一旁,脸上妆容尽失,就像一瞬老了十七八岁。
王姚玉也被这情况惊得面色惨白,在苏致雅的提醒下才赶紧让婆子去唤大夫,然后急匆匆的跟在李淑慎身后去了。
陆朝宗垂眸看了一眼脚下的血渍,穿着皂靴的脚轻动,碾住那块冒牌的檀香木吊坠便用力踩碎了。
那檀香木吊坠泡浸在血泊里,被陆朝宗用极大的力道碾成渣滓。
众人瞧见陆朝宗的模样,当即就暗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心中知晓这苏惠蓁怕是惹了这阎罗王不快了。
后花园子处,苏阮正提着裙裾往苏惠德的院子那里去,一点未听到身后的风波。
苏致重引着脸色涨红,呼吸粗重的郑景焕跟在苏阮身后,双眸暗浑。
“哪,哪去呀?”郑景焕大着舌头,使劲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襟,脸上细密密落下来的都是冷汗。
“小侯爷莫急,这就到了。”苏致重抬手扶住郑景焕歪歪扭扭的身子,踮起脚尖往苏阮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阮正被苏惠蓁安排好的丫鬟拦住了路。
“二姐儿,这是刑大人托奴婢给您的。”
那丫鬟偷摸摸的将手里的纸条递给苏阮,压着声音道:“刑大人说,摄政王在前头的绣楼里等您。”
听到这丫鬟的话,苏阮神色疑狐的捏着手里的纸条不吱声。
“二姐儿与奴婢来。”那丫鬟也不等苏阮反应,径直便抬手拉住她的胳膊往一旁去。
苏阮被那丫鬟扯得一个踉跄,刚想挣脱却发现那丫鬟的手劲大的厉害,她抽了半日都未将胳膊从那丫鬟的手里抽出来。
看到苏阮往绣楼的方向去了,苏致重赶紧带着郑景焕跟了上去。
绣楼旁是一座假山,侧边有一池塘,里头开满了夏日清荷,因为已过白露,所以莹碧荷叶边缘处微有枯黄,搭拢着软绵的长梗弯曲着背脊与一两朵枯荷挤在一处,犹似断根草。
“二姐儿,请。”丫鬟拉着苏阮的胳膊,引她走上假山石阶。
石阶窄小,只能容一人过,丫鬟随在苏阮身后,缓慢退了下去。
苏致重带着郑景焕前来,仰头看到苏阮那半隐半现于青苔小阶上的窈窕身段,眸色暗动。
“阮……苏三……”郑景焕突然猛地一下挣脱开苏致重的手,手脚并用的爬上了石阶。
苏致重半隐于一旁的假山石壁后,眼看着那郑景焕跌跌撞撞的走到苏阮身后,却是不动作,只盯着人猛看,因为吃了加了料的花雕酒,整个人面色涨红的很,双眸圆睁,满是血丝。
苏阮转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郑景焕,当即就被吓了一跳。
抬手扶住身旁的假山壁,苏阮下意识的抬眸往一旁绣楼中看去。
只见那空荡荡的绣楼内空无一人,就连刚才那丫鬟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苏阮心中大惊,她努力的稳住心神,然后突然猛地一下拔腿就往绣楼的方向跑去。
郑景焕大喘着气跟在苏阮身后,一步一缓的走的十分吃力,似乎脚重千斤。
苏阮躲到绣楼里,哆嗦着手将绣楼的绣门栓上,然后又搬了绣墩去堵门,最后甚至还想将那红木圆桌推下来,但因为力气太小,只能作罢。
缩着身子躲在红木圆桌下,苏阮大口喘着粗气,透过细薄的窗绡看到那站在绣门口的人影,正在尝试着推门。
绣楼处在后花园子偏僻一角,平日里基本就不会有人路过,刚才那丫鬟带她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那陆朝宗特意选的地方,却是不想竟是个诈。
到底是谁要害她?
郑景焕吃了酒,浑身发热,眼看着苏阮躲进绣楼,就开始“砰砰砰”的撞门,那震人的撞门声阵阵敲在苏阮耳中,让她不自禁的开始害怕。
“哐当”一下,绣楼的门被撞出一条裂缝,门栓摇摇欲坠。
苏阮瞪圆了一双眼,手忙脚乱的从红木圆桌下爬出来,然后使劲的伸手推开绣楼的绮窗。
绣楼下是一方池塘,离地两三尺。
苏阮大口喘气往下猛看一眼,纤细的手指紧紧抓在绮窗边缘,面色惨白。
“砰”的一下,绣楼的门被郑景焕撞开,他跌跌撞撞的冲进来,闷头撞在一方红木圆桌上。
苏阮背靠在绮窗上,身后是从池塘处送进来的凉风,裹挟着细嫩荷香,争先恐后的闯进她急促的呼吸中。
郑景焕瘫在地上,良久不动,苏阮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身体紧绷。
突然,绣楼门口又冲进来一人,苏致重跛着脚,一双浑浊眼眸紧盯在苏阮身上,就像是嗡嗡盯上了嫩肉的搓手苍蝇。
“苏致重?”苏阮咬牙看向苏致重,扣在窗棂上的手指用力攥紧。
“苏阮,你让我跛了脚,我怎么还能让你活得逍遥自在呢。”苏致重一缓一步的朝着苏阮的方向走去,眸色血红,“你跟那苏致雅做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绿玉那蠢笨东西着了你们的道,我哪至于如此。”
听着苏致重咬牙切齿的话,苏阮纤细的身子使劲往绮窗后仰,摇摇欲坠。
“唔……”突然,躺在地上的郑景焕一个翻身,纠缠的扒住了苏致重的脚。
“妈的,放开!”苏致重低头看着那死抱住自己小腿不放的郑景焕,使劲的朝着他踹去。
郑景焕眸色涣散的盯着面前的苏致重瞧,使劲的磨蹭着他,因为吃了药,所以那攥着苏致重的手劲力道大的吓人,苏致重挣扎了半天都没挣脱开。
“苏,苏三……嘿嘿嘿……”抱着苏致重,郑景焕凑上去就要亲,被苏致重一拳打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