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卷, 春;凤梨酥, 风;什锦饭, 十;樱桃肉边上的里脊卷, 里;再加上刑修炜走时特意咬出的“年过半”三字, 这陆朝宗是在告诉她, 中元节时会在春风十里等她。
可苏阮不想去, 她在想,如果自己装傻,能不能逃得过这一劫, 但是很显然,陆朝宗十分清楚苏阮的那点小心思,只使些小手段便把人给逼了出来。
坐在前往春风十里的马车上, 苏阮转头看了一眼面色羞红的苏惠苒, 有些无奈的撑着下颚往马车窗子外看去。
陆朝宗接管了春风十里,硬生生的把一家青楼妓馆改成了诗社茶室, 头日开业便广邀宋陵城内的才子佳人前来聊诗作画, 办了一场极其风雅的荷花宴。
苏阮本不欲来, 但奈何架不住苏惠苒的再三恳求, 因为听说那衍圣公也在受邀之列, 苏惠苒想先瞧瞧那人是何模样,哪种秉性, 便央了苏阮一道来。
“阿阮,你说那衍圣公长的是什么模样呀?”苏惠苒面色娇羞的捏着手里的绣帕, 脸上满是憧憬神色。
“唔……”苏阮沉吟片刻,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脸,保不齐还有两只耳朵。”
“你再跟我玩笑,我在与你说正事呢。”苏惠苒抬手轻拍了拍苏阮的手背,声音轻细道:“我觉得应当是个极为儒雅风流的人物。”
“大姐就放心吧,我听说那衍圣公可是宋陵城内难得的美男子。”将面前的茶碗递给苏惠苒,苏阮笑眯眯道:“若是不好,母亲也不会看中他了。”
“嗯,这倒也是。”苏惠苒接过苏阮手里的茶碗,然后突然抿唇笑道:“若是不好,我便再退了这门亲事,也不妨事。”
听到苏惠苒的话,苏阮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道:“大姐,你这几日说话怎么愈发放得开了?”
若是按照苏惠苒以前的性子,这被退了亲事,明面上不显,暗地里不知得哭成什么模样呢。
因为在苏阮的记忆中,她的大姐性子虽好,但却极其的好面子,一丁点折损颜面的事都是不会做的。
“不是看的开,是想通了。”朝着苏阮轻摇了摇头,苏惠苒正色道:“以往年纪小,不辨是非也就罢了,这年纪渐长,见识的多了,就觉得父亲说的话有些也是不对的,咱们明面上虽反抗不得,这内里自个儿做点小心思还是不妨事的。”
听着苏惠苒附在自己耳边压低的声音,苏阮惊奇的瞪圆了一双眼,突然感觉自己对自家大姐好似完全不了解。
到底是谁让她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还是这其实就是大姐的本性,只是自己一直未发现罢了?
马车辘辘停在春风十里的大门口,然后由小厮引着往一旁角门里去。
苏阮抬手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去,一眼望去皆是身着素雅,手持书卷的读书人,或男或女,两三成群,相聚侃侃而谈。
这是苏阮头一次参加所谓的诗会,她难免有些紧张,因为她不喜读那些雅风诗词,就喜偷摸着看些搬不上台面的奇闻怪志。
“阿阮,不用在意的,就是聚在一处说说话,你若是不说话,也无人会责怪你。”看出苏阮的紧张,苏惠苒笑着安慰道:“就是保不齐有些眼界低的胡言乱语,你过会子与我在一处,谁人也不敢欺负了你。”
“大姐真是好大的威风。”听到苏惠苒的话,苏阮抬手挽住她的臂弯,将脑袋靠在她的肩头道:“那过会子大姐可要好好照料我。”
“这是自然。”苏惠苒挺了挺背脊,顺着苏阮的杆子往上爬。
与苏阮一道踩着马凳下了马车,苏惠苒先是看了一眼四周之人,然后领着她往一旁院中走去道:“我瞧见那处有座朱阁,咱们去坐坐?”
顺着苏惠苒的手指方向瞧见那座朱阁,苏阮下意识的便想起了陆朝宗,当即就狠命的摇了摇头道:“那处是沉檀姑娘的住处,咱们不好进去的。”
“沉檀姑娘?”听到苏阮的话,苏惠苒奇怪道:“阿阮,你这消息什么时候这般灵通了,连这院子里头住的是哪位姑娘都知道?”
“呃,我其实是听大哥说的。”苏阮反应快速的将这黑锅往苏致雅的身上推过去,“嘘,大姐你可不要说出去,不然这事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大哥少不了一顿打。”
“我自是知道的,不过没想到大哥也喜来这种地方,我还以为只……咳……”
话说了一半,苏惠苒便突然顿住了声音,面色尴尬的用绣帕捂住了嘴。
“大姐,你还以为什么?”苏阮还在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突兀听到苏惠苒说了半截子又吞回去的话,好奇的扭过了脑袋。
“我还以为只苏致重那般的人才喜来呢。”苏惠苒张嘴,将剩下的话吐出来。
“哦。”奇怪的看了苏惠苒一眼,苏阮并未深究。
“走,咱们去那处。”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亭台水榭,苏惠苒与苏阮介绍道:“那穿青白月华裙,梳堕马髻的女子是阴家的嫡次女,阴香安,平日里在诗会中与我关系最是要好。”
“哦。”苏阮点了点头,遥遥的上下打量了那独自一人坐在亭台水榭之中的阴香安一番。
阴家出来的女子,气势定是足的,毕竟当今太后是她胞姐,只苏阮一想到苏致雅与她分析的那四大世家,就立刻联想到了陆朝宗,这四大世家现今虽被陆朝宗压着,但暗地里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大姐如若与这阴香安走的过近,怕是会被连累。
“大姐。”拉住苏惠苒的胳膊,苏阮垂着眉眼道:“我不太知这阴姑娘的脾性秉性,你与我先说说可好?不然过会子得罪了她,怕是有我的好果子吃。”
“不怕,她虽看着有些冷情冷性的不太好相与,但性子却是好的,恩怨分明,说话做事也极有条理,从不仗势欺人。”安抚性的拍了拍苏阮的手背,苏惠苒笑道。
“我听说当今太后是阴姑娘的胞姐。”苏阮小心试探。
“嗯,虽说是胞姐,但相传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大好,淡薄的很。”
苏惠苒轻摇头,继续道:“不过前些日子有人在这阴姑娘的面前提了一嘴太后,便被她给呛声呛了回去,所以我觉着,这阴姑娘与那太后虽说关系似乎不好,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人,还是会彼此护着些的。”
“哦。”苏阮沉吟着应了一声,心里头有了一些小计较。
看来还是要小心些这阴香安,毕竟是四大世家里头的人,现今宋陵城内局势紧张,这走错一步就能掉脑袋。
“走,咱们过去。”挽着苏阮的胳膊往那亭台水榭处走去,苏惠苒面容含笑的与那阴香安打招呼道:“香安。”
听到苏惠苒的声音,坐在石墩上的阴香安微微侧身,露出一张清冷面容,眉眼淡漠,肤色透白,犹如寒冬冷月,不食烟火,配上那身轻薄的青白月华裙,仿似随时都能奔月而去。
“这是我二妹,唤苏阮。”苏惠苒笑着与阴香安介绍道。
阴香安微微颔首,语气淡薄,“我是阴香安。”
“阴姑娘。”近距离的对上阴香安,苏阮有些拘谨,因为这阴香安太过清冷,浑身透着股疏离气。
“坐吧,刚泡了荷花茶。”
阴香安放下手里的书卷,抬手掀开置于石桌上的鼓形栗色茶壶,然后亲自给苏阮和苏惠苒各倒了一碗荷花茶道:“都是今早新鲜摘下来的荷花芯子,用天泉水泡饮,香韵尤绝。”
“嗯,果真香的紧。”苏惠苒一点不客气,端着那茶碗细闻一番之后轻啜一口赞道:“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听到苏惠苒的话,阴香安抿唇轻笑,犹如光风霁月,明净幽淡。
苏阮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阴香安片刻,然后才端起面前的荷花茶饮了一口。
她是不喜吃茶的,但不知为何,喝着这荷花茶却也觉得味道甚美。
“这都是谁家的姑娘,我怎么都没瞧见过?”一旁走来一身穿松花色短衫长裙的女子,手持书籍,动作之间带着浓厚的书卷气。
阴香安似乎与那女子相熟,便起身与她介绍道:“都是礼部尚书府的姑娘,这位是苏惠苒苏大姑娘,这位是苏阮苏二姑娘。”
说完,阴香安又转身跟苏惠苒和苏阮介绍那女子道:“这位是衍圣公府的孔姑娘。”
“孔姑娘。”苏惠苒与苏阮从石墩上起身,与那孔君平问好。
孔君平温柔浅笑着行礼道:“苏大姑娘,苏二姑娘。”
苏阮和苏惠苒与孔君平还礼,略微寒暄了几句。
“听闻孔姑娘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真是不一般。”侧眸看了一眼苏惠苒,苏阮声音细软的开口道。
“咱们说些寻常话就好,这些花架子就不必了。”孔君平掩唇轻笑一声,然后提着裙裾坐到石墩子上道:“都坐吧。”
四人一一坐下,一旁的女婢端来一盘新鲜出炉的荷花酥置于石桌上,阴香安帮孔君平倒上一碗荷花茶,幽香四溢,宁静安好。
“其实今日我是特意来瞧瞧苏大姑娘的。”轻吹了一口面前的荷花茶,孔君平慢条斯理的轻抿一口,“苏大姑娘与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订了亲,作为胞姐,我是来送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