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挺直背脊:“那我,便不为李家子!”
这样决绝的话,如此明白清晰地说出来,让追随李家的那些人无不勃然变色。
而李松,也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得瞬间崩溃:“你!叛逆!”
他哇地又喷出一口血来,头一歪便再没有了声息。
一时间,满堂寂静。
李娥呆呆地看了李松许久,忍不住泪如雨下。
可她还是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跪请道:“帝君,臣妾之家族目无法纪,臣妾之嫡亲兄长至今执迷不悟。
臣妾……臣妾恳请帝君,容许臣妾出宫,跟随在九婶身边请罪赔罪,直到见到九叔,再亲自向九叔赔罪!”
楚帝见妻子脸色刷白,眼眶通红,越发痛恨李家生事。
他点点头,沉声道:“既然你有这个心,便去吧!”
李娥落下泪来,恭敬地行了大礼,站在了林妍身边。
楚帝看向林妍:“朕还要处理朝政,就不留九婶了。”
他跟着帝后叫的这一声九婶,让堂上的人精们都明白了——
在帝君这儿,李家是李家,帝后是帝后,李家纵然倒了,但帝后,却还是宫中的常青树。
恭敬告退之后,林妍和童书言出了宫,就在宫门口等李娥出来。
之前随着李松一起押过来的几个杀手头领,已经被锦衣卫庄羽亲自带走。
林家绑着的那些骁骑营兵将,以及后来抓到,一起塞后院的杀手死士们,则由锦衣卫一会儿跟林妍回林家去提。
没让林妍多等,换了一身便装的李娥便来了。
她虽然贵为帝后,却是吃着苦头长大的,因此这一趟出门,就只拎了一个小包袱,甚至连伺候的人都没有带。
林妍挑眉:“不带几个心腹?”
李娥的眼眶仍旧通红,摇摇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尊贵人,只是恰巧碰上了帝君罢了。”
林妍没有接这个话题,她知道李娥也不需要她接,两人齐齐翻身上马,并驾而行。
童书言微微眯眼跟上,瞧着林妍一个小丫头,满身气势竟然压过了一国帝后,不由对教导她的师门,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好奇心。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养得出来这样的丫头?
一行人快马加鞭回了林家,才刚到门口,就见楚铭的心腹在门口焦急徘徊。
林妍心中咯噔了一下,迅速翻身下马,快步过去:“出了什么事?”
心腹压低了声音:“主子让您尽快去一趟……出事了。”
林妍脸色猛地变了变,她转头看随行而来的锦衣卫:“劳烦你自己提人了!”
又冲童书言拱手:“辛苦童家师兄暂时帮我照顾一下家里!”
见两人点头,她顾不上再说话,就急匆匆翻身上马,跟着那人立刻离去。
童书言见林一跟个影子一样追了上去,不由微微挑眉:“啧!”
李娥微微眯眼,片刻之后,纵马追上。
童书言看锦衣卫:“进去拿人?”
锦衣卫知道他这是问自己要不要去追帝后,点头道:“进去拿人!”
虽然帝后很重要,但上面早有交代,自出宫之后,帝后就是林妍帝姬的责任,与他们锦衣卫无关。
如今,锦衣卫唯一的任务,就是尽快查清楚禁军和李家,以及保皇党这一次的参与程度。
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与他们锦衣卫无关!
童书言见他同意,自然乐得自在,带着人进了林家。
与此同时,林妍已经发现了追上来的李娥。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一行死人风驰电掣,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两进小院,是销金窟楚铭的一个落脚点,距离林家很近。
此时,楚铭正脸色凝重地在院子里等着林妍:“他说跟你很熟,我的人见他伤得太重,又见他身上的毒来历奇怪,就把他藏到这儿了。”
林妍点点头,快步进了屋子。
刚进去,她就被浓郁的血腥味儿冲得眼睛一眯。
等她靠近床铺,伸手要拉帘子,楚铭却忍不住拦了她一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林妍抿抿嘴角,点了点头。
楚铭凝眉放开了她,让开了位置。
林妍面无表情地来开了帘子,看清躺在床上的人的瞬间,她猛地攥紧了帘子,手背上青筋蹦起。
床上的人似乎若有所感,艰难地转动脖颈,“看”了过来。
他瞎了。
两个眼窝深深凹陷,空洞洞的两个血坑,稍微一动就不断往外渗出血水。
他应当也聋了。
林妍看到他的耳朵被削掉,隐约可见耳道里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他的两条手臂被砍,如今包着纱布,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床铺。
林妍有些喘不过气来。
昨天见的时候,他还笑呵呵地给她的馄饨里多放了许多小虾米,压低声音跟她说,这是她这个大客户独有的福利。
可如今……
林妍指尖颤抖,眼眶隐隐有些酸胀。
她其实知道,馄饨摊主冯海,做生意十分谨慎小心,许多人的生意他是不做的。
她更知道,他从前有妻有女,只是因为他的这个生意,被人剁成了肉酱。
她也知道,她的眉眼有些像他早逝的女儿,所以,她才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他来做她的消息来源。
这么多年下来,纵然她只是去他那儿吃个馄饨,买些消息,其他的话不多,却也早就成了忘年交。
她拿他当半个长辈,他也拿她当喜爱的侄女儿。
不会有谁无缘无故地这样折辱他!
这要是为了杀人灭口,这样繁杂的刑罚都用了,怎么可能让他跑了?
这是幕后之人要警告她,要让她不痛快啊!
昨天!
昨天她才拜托冯叔去查的福王!
林妍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该死!!!”
冯海若有所感,忍不住挣扎了起来:“是林姑娘吗?是不是,是不是林姑娘到了?!”
他挣扎着询问的时候,血流得更厉害了。
林妍鼻间酸涩难忍,把手挨在他脸颊上。
她身上沾染的淡淡的药味,一下子就让冯海安静了下来。
他露出了一抹笑来:“我瞧着是不是有些狼狈?倒是没关系,就是有点儿疼。”
他顿了顿,叹气道:“如今看不见也听不见,就只能跟你说说了,林姑娘,要是不小心打断了你的话,你可别恼呀!”
林妍眼睛一热,再也忍不住别开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