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十堰虽然已经是大华的地方,但经营时日尚短,沿途驿站还未完备,途中并无马可换。两人离开十堰之时,已经多带来两匹马,但从十堰到金州,足足有三百多里,两人纵马疾驰,虽然各以真气刺激座下快马,连续多个时辰拼命狂奔之下,纵然是日行千里的宝马也撑不住,何况只是普通快马?两人已经在跑死了两匹马,如今这两匹也支撑不住了。
这两匹马已经被累坏了,如今还没死去,全凭史应龙和黛绮丝两人的真气刺激,一旦两人留在马匹体内的真气消散,这两匹马便会痛苦万分地死掉。史应龙猛地一掌拍在自己乘坐的快马背上,砰一声响起,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汹涌而出,立即将其击毙,又走到另一马匹旁边,一脚踢出,也将其踢死,免掉其临死挣扎的痛苦,这才说道:“师嫂,金州城就在前面了,我们用轻功赶路吧。”黛绮丝点了点头,便和史应龙各展轻功,化作两道狂风向前疾卷,快愈奔马,一路电掣风驰,片刻后便望到金州城的城前。
两人加快脚步,从一个村落旁掠过,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妇女惨叫声,紧跟着又响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史应龙不由眉头一皱,心想按照大华内外阁制定的规矩,每打下一处地方,必定会将当地的恶霸流氓抓起来当众审判,以作震慑。金州才又傅友德攻打不久,想必震慑之举才过去不远。这村落里金州这么近,应该不会有人敢顶风罪案才是,难道是山贼入村抢掠?
“师嫂,我们进去看看。”史应龙身形一转,骤然向村庄飞掠而去,不片刻已经赶到事发之地,却见一个极大的富贵人家的院子里,两伙人正在对打。一边是四名手执弯刀,身着奇装异服的色目人,背靠着背奋力防御着。另一方却是十数名衣着朴素的汉人百姓,各拿扁担木棍,将那四名色目人围在一起,棍起棒落,劈头盖脸向对方打去,还不断喝骂着。院子角落有一名蒙古妇女跪倒在地,怀里抱着一个年约五六岁,头破血流、双眼紧闭的小孩,正惨声痛哭。
史应龙见不是山贼入村掠夺,心下一宽,又看到如此场面,当即想道:“难道是汉人百姓想要来找蒙人报仇,却被色目人拦下了?”
鞑子南侵以后,强行将天下百姓分为四等人,最低一层就是南方的汉人,其次是北方的汉人和其他各个民族百姓。但天下汉人数目远远多于蒙人,为了监管汉人,便将每一个村庄或者城镇中每数十户人家划给一户蒙人家庭管理。
汉人百姓不但要为蒙人老爷做牛做马白干活,家中一些重要铁器如剪刀菜刀等都要交给蒙人老爷掌管,甚至连娶媳妇的初夜权也由蒙人老爷掌控。
若是娶了貌美的媳妇,除了那些投靠鞑子多年,已经混进大元官绅阶层的汉人能求情幸免,纵然新婚人家再有钱财,也只能打断牙齿,合血往肚吞,含泪将新人送入狼口。若是娶了相貌较差的媳妇,有些富裕一些汉人百姓还能用钱财赎买初夜权,那些贫穷的汉人百姓却只能将新人送到蒙人老爷家里,任其欺凌。所以在鞑子统治下,才会有那么多汉人百姓将新妇生下的第一胎掐死。
汉人百姓不光娶媳妇时是一道难关,平日里做饭裁衣,都要将哦你关系搬到蒙人老爷家中,排队借用菜刀剪刀。而能不能借到菜刀剪刀使用,全凭蒙人老爷家管事的心情。因此汉人百姓时常遭遇刁难,尤其是家中有一两个姿色出众的汉人百姓,更是苦不堪言,甚至有人因此亲手将家中好女子杀死,借此让其解脱。
而若有人敢私下里偷藏菜刀剪刀分锐利铁器,或者对蒙人老爷不敬反抗,那便是谋反大罪,全家处死还要连累邻居亲戚,所以绝大部分汉人百姓对所谓的蒙人老爷恨之入骨。在大华境内,被压迫多年的汉人百姓或联名告官,或自发集聚到蒙人老爷家里报仇,屡见不鲜。
这样的事情,史应龙也曾经处理过多件,知道若不让汉人百姓将心中怨气发泄出来,绝对无法获得民心,而且蒙人奴役汉人多年,也该为此付出代价,只要不是太过残忍的报复,他也不想阻止,当下转身便走,并不打算掺和进去。但他才走了不到十步,便已听清院子里汉人百姓你的喝骂内容,不由怒火中烧。
原来不是汉人百姓聚集报仇,却是那四名色目人身为蒙人家庭的食客,乘蒙人男家主入城办事之际,借机抢掠,还想杀害小孩,被附近村民发觉,赶来阻止,双方就此大打出手。
皆因这户蒙人家庭跟其他鞑子不一样,平时不但不欺压管辖下的百姓,还有时常扶助过不下去的汉人,每逢灾年不但减少应当收取的租子,还会赠送不少粮食,让收成不好、难以支持的百姓得以活命。因此整个村子的汉人百姓都对其感激不已,当这四名色目人的行为被发觉后,众多村民才会自发赶来救援,将这四人堵在里面。
“当初成都光复之夜,也是那些色目人率先骚动抢掠,如今又是这些色目人作恶。这种人以前依仗自己身为二等人,对上阿谀奉承,对下横行霸道,就像寄生虫一样,平时不劳而获,在大华冶下还敢做出这般狼心狗肺之事,实在是畜生不如!”史应龙心念未歇,脚下一错,已经闪入院中,一掌凌空挥出,滔天掌力沛然而至,劲风吹袭,呼一下已经将四名色目人身上穴道封住,掌力又如青龙吸水,倒卷而回,砰砰砰将四名色目人带倒,任由汉人百姓对其殴打不停。
史应龙快步走到那蒙古妇人身边,伸手在那小孩人中上一掐,迅速将人救醒,又拿出两颗药丸递给对方,说道:“你的孩子伤势并不严重,这两颗药丸一颗给他吃下,另一颗捣碎了敷在伤口,很快就能治好她的伤。”蒙古妇人和汉人百姓打了十几年交道,也会说汉语,忙接过药丸,连声道谢。史应龙摇摇手,转身对一旁的汉人百姓道:“这些色目人抢掠百姓,放了大华律令,应当由官府处死震慑不肖,你们若将他送到金州官府报官,就能拿到一笔赏钱,可千万别打死了。”那些汉人百姓连忙应是,手上力道虽然减轻了些,却并不停手。
史应龙也不管他们,脚掌用力一蹬,身如聚合冲天而起,飕一声越过高墙,落在黛绮丝身旁。黛绮丝问道:“应龙,里面什么事情了?”史应龙把情况略略说完,感叹道:“汉人中有道德败坏的恶人,蒙人中也有心怀慈悲的好人,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黛绮丝笑道:“在武林中,名门正派里也不尽是正人君子,歪门邪道中也不全是恶毒小人,这不都是一样的吗?”史应龙点头道:“师嫂你说的对,就像武当派的宋青书、张无忌之流,和明教里的五散人一样,都是这个样子。”他略停一停,又厌恶道:“不过这些色目人大多是轻软怕硬、思想龌龊之辈,真是社稷毒瘤,这次会成都后,要让内阁制定政策,好好整治一番才对。”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便进了金州城,找到蔡迁,将出兵救援天完军之事告知,令他做好准备,要了四匹快马疾驰出城,一路向北,到了第二天中午,已经到了终南山脚下,离奉元城不过五十余里的距离。
史应龙内功深厚无比,体制又异于常人,接连数日不休不眠地赶路之后,依然是精神奕奕,恍若无事一般,黛绮丝却有撑不住。史应龙见她眼里露出疲惫之色,心下痛惜,歉声道:“师嫂,累着你啦。如今已经离奉元不远。我们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养好精神,等晚上再在赶路,到时候乘夜潜到奉元城附近查看一下情况。”黛绮丝微微一笑,说道:“你是一家之主,我听你的。”史应龙策马靠近黛绮丝,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拉着手顺山路而走。
不久后,两人在半山腰找到一座凉亭,便跃下马,走进亭内。这亭荒置破旧,里内石桌石凳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史应龙左掌一扬,一道掌风疾射而出,“呼”一下将石凳上的灰尘扫干净。黛绮丝正要盘膝坐下,史应龙却将她拦腰抱起,盘膝坐上石凳后,再将她横放在腿上,搂在怀里,笑道:“师嫂,限制啊天气寒冷,石板也比较冻人,还是这样舒服一点。”黛绮丝心下甜蜜不已,嫣然一笑,百媚顿生,便把螓首埋入他胸膛,美美地合上眼睛休息起来。
上次史应龙和王难姑程、映秀路过终南山时,来去匆匆,并未得空观赏终南山美景,如今难得有空便细细观赏着。这亭子伫立在山腰中,视野开阔,史应龙凭栏远眺,低头望去处处斑斑点点,黄的是枯草,绿的是树丛,白的是前些时候下的雪。如今虽然已是隆冬时节,但地面热气不散,薄雪落下之后,大部分都被溶掉,只有些许遗留在地面,灰白相间,一股萧瑟之意陡然而生。仰头望去,却见山高入云,白玉盖顶,在阳光下放射出银色光芒,秀美瑰丽,却又是另一番景色。
良久之后,山林里陡然传来一声女子惨叫声,史应龙心下一凛,忙凝神细听望。黛绮丝也被惊醒过来,低声问道:“应龙,什么情况?”史应龙摇头道:“还不知道,我们过去看看。”黛绮丝点点头,从史应龙怀里站了起来,两人展开身法,悄无声息向林中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