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女没听清, 茫然不解, 却又不好让主人再说一遍, 只好端了冷掉的东西出门, 只剩下谢紫衣怔在那里出神,眼神游移不定, 光线照在空荡荡的大殿里, 有些渗人。
然后谢紫衣忽然唤他的侍女过来。
“主人有何吩咐?”
“把最早的那份什么江湖小报拿来, 我再看一遍。”
话说梁爽赶着下线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摸脸, 呼, 还好现实里是正常的,不然万一被死党看到了,还真不知道怎么蒙混过去,这是三月,又不是秋天,哪来的火气大。
仔细想了又想,应该没有被怀疑吧(才怪)。
寝室里另外两个室友也买了全息头盔,正是最兴致勃勃的时候,梁爽关了电脑收拾好东西, 准备出门打工去,还甚是纳闷的瞧了去上课的秦独岸空荡荡的桌面一眼,然后一路走到寝室门前, 正要拉开门的时候, 发现门板靠里贴着一张白纸, 上面用极大的字体写着:
“青椒炒饭你丫的今天晚上要是敢再忘给我试试!!”
梁爽默默的将这张纸从门上撕下来揣进兜里, 真的在看到那瞬间就有种“果然找到你了”的囧。于是心定定的下了宿舍楼,骑上那辆很旧的自行车,奔向那家港式茶餐厅。
这天是周五,茶餐厅的生意比往日好,多了一些小情侣,也有出门聚会的闺蜜。
不过一般这些人不会选择港式茶餐厅,有咖啡店或者西餐厅更好的选择,不过也有可能是别处没位置,大学城附近这样的店都比较火爆,价位也算不上太高,很少有人专门上这里吃广式蒸饺什么的,真正谈大生意的是会去高级会所的,那里消遣娱乐一应俱全,或者高尔夫球场。
梁爽的工作很简单,无非是递菜单,传菜,除了没得坐必须一直站着外,手上也要有点小技巧,然后就是察言观色,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不太好说话的,要求也莫名其妙,不过总的来说只要不是某某中毒过深,是不会以为有什么纨绔子弟强拉女生喝茶这种事,就好像校园勒索,除非那个男孩特别畏缩没用,不然一般不会有混混去敲诈,当然校园风气不好那另当别论。
梁爽端了两杯果汁勾兑的鸡尾酒送过去后,忽然听到那桌坐的女孩问他:
“你是xx大学的吧,我们坐一趟火车来的。”
他一抬头,发现的确有点眼熟,好像是这学期来的火车上坐他跟陈墨对面的有些胖的女孩子中的一个,于是他笑了笑点头,就走了,这本来也没什么好谈的。当然如果陈墨这小子在边上,一定会笑眯眯的顺势搭讪上去,梁爽他不是不会,而是——算了,即使这个女孩是他一贯欣赏的类型,现在他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
梁爽远远的走开后,还能听到那个女孩的同伴说:
“你认识啊,长得还可以,看上去算是可靠不油嘴滑舌的,身高配你也够了哈。”
“什么呀,只是在火车上听见他跟同路的说话,也玩游戏九州而已。”
“玩九州的多了去了,不过在九州上网恋似乎挺有趣的啊,至少是个长相靠谱的网游,按照这个差别来挑的话,现实里也没有多大差异,可以抹平网络与现实的心理落差。”
“你哲学家吧你?”那女孩笑骂道。
这件小小的插曲,梁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不过也不知道今天运气诡异,还是今天九州的运势超强,他又听到一桌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本来在谈生意的,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网游上,于是就有人感慨他们那时候的网游传奇,真是风靡大街小巷,言必谈起,然后就有人说到九州最新推出的可以在轻度睡眠中使用的全息头盔,那中年人弹弹烟灰笑着说他玩了一下,发现风景不错,不过在古代做生意比现在也不遑多让的有难度。
半个小时,有个客人买单,梁爽到收银台,发现那个收银美女正在刷九州官方论坛的首页,看见他来了,掩饰性的笑了笑,于是梁爽只能装没看见低头等她电脑切换页面。
俗话说这个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漠寒就算是九州等级榜上的第一,也仅仅如此罢了,萌萌大湿跟喵喵真银有在九州里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只不过是越级打败一个虎牙帮主而已,九州江湖上,虎牙帮算是哪根哪根蒜啊。很多门派玩家都认为这只是运气好,等那些耗时久威力惊人的武功一现江湖,漠寒跟迟素斋就啥也不是了,这道理就跟牙膏镖头曾经独领风骚一路领先着冲50级一样。所以接下来梁爽听到有客人打手机兴奋的说有玩家开启舒朝宫变的主线剧情时毫不意外。
什么,湛罗真人在做国师?这才最不用他担心的那个。
九州到目前为止已经开启了三个副本,分别是沧州血骨窟,泰山寒络山庄,以及京畿前朝闹鬼的王府,第一个副本里的boss很好见,赤练老魔经常坐在副本门口等玩家,寒络山庄全部是机关,不过好歹知道boss在最后等着,等级资料都有。但是那个闹鬼的王府,就真啥也搞不清楚,进去后的玩家不是都死了,全都是被吓得自己跑出来的,至于boss小怪多少统统不知道,梁爽鉴于武当派混过的经验,武林高手装鬼吓人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毋庸置疑。因为不会死,所以第三个副本几乎成了九州情侣玩家的旅游胜地,项目叫鬼屋探险= =
因为这个副本的等级限制很低只有30,而且只在宵禁后,以及宵禁解除前可进入。
当然九州的官方解释是,此王府为前朝遗留,有封条的,不许人进,那么就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最好的是,跟寒络山庄一样可以同时进去三十个人,不管有没有组队,比血骨窟五人限制好多了,遗憾的是,三个副本到现在也没听说哪个玩家通关了。
到快晚上七点的时候,梁爽结束打工回寝室,晚上的生意虽然好,不过小费也多,所以茶餐厅大部分服务员都是下午三点开始上班,白天就给打工的学生,一旦晚上轮换吃饭的点过了,打工的学生就下班了。梁爽自行车骑到校门的时候才想起了不好又忘了,赶紧掉个头去买炒饭,太赶的结果就是打包好炒饭,转身的差点撞到一个人,于是说声抱歉,抬头一看,呃,怎么又是好眼熟的人,对了,经常在茶餐厅看到一个姓尹的生意人。
平常听着觉得这人生意做得似乎不小,没想到,还有吃路边摊炒饭牛肉面的爱好。
约莫也觉得梁爽眼熟,对方也多看了一眼,然后就擦肩而过,在这生活里本身就是无足轻重的一件事,啥也算不上。不过很多看似奇迹的事情就是无数个巧合叠加在一起的,只是之前都没往心里记的而已。
吃完迟来的晚饭,再次上线了的漠寒一眼看见绝尘宫,就森森的被刺激了。
从来没觉得很穷,当然也没觉得富,不过九州真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
这间房不大,估计在谢紫衣看来布置一般,不过该有的都有,博古架桌椅瓷器摆设啥的。随便哪个玩家都表示,如果在九州混到有这么一间屋子属于自己,绝对就是银生赢家完美无比喽,挺认真的练了一会玄岳绵气后,稍微活动下手脚,决定找个空地练剑法,穿过走廊的时候,听到几个侍女围在一起低低的笑。
猛地一抬头见是漠寒来了,那些侍女都用怪异的目光瞄他,他走过去后,又低声继续笑。
这笑,笑得漠寒颇有点不定心,难道是早上?
显然事情要是牵扯到谢紫衣,再冷静淡定的心态也忍不住东想西想,尤其是早上他还——其实这真的够没面子的,只是盯着看了一会…呃,最关键是因为早上不小心跟狄焚雪闯进去的看到的…所以忍不住顺着脖颈与没入衣领里的发丝想到了水雾弥漫里泛着浅色红晕的光裸肩背,再忍不住想了下热气腾腾水池以下……!!(脑补害死人)
绝尘宫虽然不小,但多数都是布置华丽的空房间而已,有的还特别大,都可以称之为大殿了,反正往垂帐全部放下,又感觉特别暖和的地方走绝对没错,毕竟住人的地方跟不待人的还是有差别的,这也是白天狄焚雪为什么会闹乌龙的原因之一。
一列银鹤状的烛台上插了许多根浅金色的蜜蜡。
烛火摇曳,将薄纱屏风上的水墨荷图倒映得大殿里都隐隐绰绰,迷离不定。漠寒定了定神后,才若无其事的走进去,谢紫衣一反常态居然端坐在那里,手中玩着一个白玉榴花杯,香醇的酒气弥漫在四周,他自斟自饮,甚是悠闲的模样在看见漠寒进来时居然顿了顿,提青花瓷壶的手都不稳的偏了下,不过时间极短,凭漠寒的眼力很难发现。
“你来了?”
漠寒有马上下线翻古龙武侠对白的冲动,正常情况下当然也无数打招呼的话好回答,不过内涵好像都不太够的样子,在那啥面前嘛,总是忍不住提升一下自己层次的,尽管这是看起来很傻很挫的一种想法跟行为。
正纠结间看到一只猫悄悄的踱过来,跳上椅子,漠寒怎么看都觉得是当初抓裂他衣服的那一只,但猫有长得这么快的吗?只是将近半年而已,就大了好就圈,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怎么越长越不像猫了?不但半点不可爱了,头好像小了点,也狭窄了点,这是给门挤了吗?
半大不小的云豹悄无声息的蹲在椅子靠背上,就那么点狭窄的距离,它不但灵活,居然还很稳的待在那里,然后就动也不动。
谢紫衣慢慢放下手中的白玉榴花杯,然后示意漠寒看旁边梨花小几上的一张纸。
漠寒稀里糊涂的跟着望过去一眼,满腹疑窦的走过去拿起——
“咳咳咳!”
这是被标题惊吓后呛到。
他就知道这东西九州论坛上有,还侥幸过,怎么九州江湖上也盛行起手抄版了?靠,还有名字,江湖小报!九州的npc思维还是古代套路吧,这种冲击也太大了!!等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漠寒手里的纸飘飘摇摇华丽的飞了,这种眼前一片惨淡的感觉,他死定了绝对是要是师父看到这个……!!
“这全都是胡说的!”
漠寒觉得要端正态度辩解分明,考虑到不管是眼前还是未来都是必须的。不过他脑子里还没理出个清晰头绪来,就听到谢紫衣好像漫不经心的说。
“是么?我却觉得似乎有点靠谱。”
“怎么可能!”漠寒赶紧撇清。
清澄的酒液注入杯中,烛火明暗不定,映下来的水墨荷影正好使谢紫衣的神情瞧不分明,只是淡淡的,好像不经意的提:
“你今日早晨究竟出了何事?”
“那个…”说内伤会有人相信吗?
“那之前,你似乎一直在瞧着我?”
“……”这算当面审问么,可以不答么?漠寒真心要含糊过去,又本能的觉得不妥,尴尬正在思量措词。见谢紫衣轻描淡写的一伸手,那张飘落在地上的纸就轻轻落到他指间:
“那传言岂会有误?”
说完谢紫衣就抱起那只始终歪着脑袋看得有趣的云豹,径自拂袖离去。
眼前只有空荡荡摇晃的垂帐,漠寒愣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他看见谢紫衣沐浴都没有,偏偏之后直直看着谢紫衣一会后就发生意外了,这要是不喜欢跟谢紫衣长得完全一样的湛罗真人,这逻辑换谁都不信啊——晴天霹雳!!他需不需要蹲墙角画圆圈去?
解释?怎么解释啊?
难道要说,其实是…?
先把实力练上去吧,漠寒无语呆立半晌,最后像拽了千斤坠,一步一拖的走了。
晚风入窗,一声低低的暗哑幼兽吼音,然后一面鲛绡垂帐就被撩起,小云豹不安分的用爪子拨弄着垂帐上的雪白流苏,谢紫衣松开手,于是它轻快的滚过去了,醇厚的酒香仍然在大殿里飘忽不去。
一只肤色冰白的手,端起桌上的杯子,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桌上的那张纸就哗啦一声被风吹走了,飘出窗,远远落到倒映着烛火星光的池上。
谢紫衣没再看那张被浸湿缓缓沉下去的纸一眼。
他只是慢慢饮尽了杯中酒,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