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夷光在薛家住得颇为不错, 而且和房氏相处地也十分愉快,她之后两天也见到了自己的两位堂兄,和苏夷观不一样, 这两位堂兄一看就是有真才实学的, 金榜题名指日可待。
不过, 苏夷光也没有在薛府清闲几日,就被太子身边的内监告知,两日后太子就要带她去拜访张微了。
苏夷光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张先生还是有些期待的, 毕竟盛名之下无虚士。前几日她和两位堂兄也交流过了,她的两位堂兄就十分仰慕张微,谈起张微, 两位堂兄就一脸崇拜,不过,当时她却觉得自己二叔的脸色不好, 看起来像是有恩怨的样子。
苏夷光不知道的是,薛培其实并不想让自己侄女去见张微,为此他还特意去求见了太子, 想要和太子在这方面交谈一下, 结果太子却拿出了他侄女之前写的文章, 让他看,薛培一看不要紧, 薛培直接震惊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有见地的文章会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之手。
最终, 薛培同意了太子的想法, 但是他觉得他有必要之后去拜访一下张微, 虽然他不喜欢那人, 但是为了侄女, 他可以勉为其难地再见上张微一面。
其实,薛培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他觉得太子对自己侄女的态度十分不一样,若说太子对侄女是男女之情吧,他倒是没看出来,毕竟也没有丈夫喜欢让妻子拜师做学问的,他倒是觉得太子在把侄女当弟弟在养,是的,弟弟,不是妹妹,毕竟谁家兄长这么关心妹妹学业的?
薛培最后同意,是因为他觉得侄女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还是多学些好。再说,就张微那个性子,收徒弟挑得很,到时候也不一定能成。
很快就到了和太子约定的日子,苏夷光一大早就起来,让艳女光帮她梳妆打扮,只道:“素净一些,不失礼就好。”苏夷光没有像那些穿越剧中所写,穿一身男装去拜师,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她从不因自己是女子而自卑,她也从来没有要掩饰自己女子的身份。
收拾好后,就有人来通知说太子已经在门口等她了,苏夷光赶紧离开,这次太子出门时轻车简从,当然虽是轻车简从,但护卫也不少,苏夷光和太子见了礼后,便跟着太子出了门。
张微的府邸离薛府并不远,苏夷光再次感叹,这位张先生当真是有钱,毕竟薛府所在的位置都是高官府邸,寸土寸金,能在这里有房子的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当然后者占大部分,而这位张先生却是属于前者了。
令苏夷光诧异的是,张微并没有在门口迎接太子,这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再次对这位名士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不过,苏夷光看太子似乎也没有太在意,看到苏夷光有些疑惑的目光,太子笑道:“身为储君,纵容一下有能力的人又有何妨?”
苏夷光这一刻觉得太子当真是难得的储君,太子有着宽容,不,准确地说是对人才的宽容,太子十分明白人才的重要性,这样的上位者是十分难得的。
进了张微的府邸后,自有仆从引路。
“老爷在竹林等殿下,殿下请随奴来。”
苏夷光跟着太子走进张微在京中的院子,这座院子并不像是空置多年,相反给人一种一直被呵护的感觉,别的不说就说这院中的树木,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修剪的。整座院子的布局和京中有所不同,这里的院子更偏向于江南庭院的感觉,一步一景,精巧别致。
这个时候,苏夷光总算是明白自己二叔说一些对张微的评价了,她之前觉得张微可能有些矫情,这个词确实不错,但是在现代,它还有另一个说法,就是对生活品质的追求,有人喜欢活得精致,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误。
等到跟着太子到了竹林,只见竹林中央摆着一副棋盘,棋盘旁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人,眉目俊朗,一身细麻衣,坐姿十分随意,头发被一根发带绑在脑后,坐在一盘旁,手中把玩着一枚棋子。
苏夷光觉得面前这副景象都可以入画了,特别是张微明明和她二叔是同科进士,但是她看张微的样子,明显比自家二叔小上不少。她敢保证,就张微现在这副样子,要是摆在现代,那绝对秒杀一众明星。
张微仿佛是看到太子来了,将手中的棋子扔了回去,然后起身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苏夷光看着面前的张微,果然如同她二叔所说,身着细麻衣,脚穿木屐,若不是她生在大魏,一定觉得张微是魏晋朝的人。
见到太子,张微并没有什么诚惶诚恐的表情,脸色十分平静,只对着太子一揖,道:“殿下安好。”
苏夷光这个时候终于明白太子为何说张微不是儒者了,就张微这样对储君的态度,和儒家的教导完全背道而驰。
太子对着张微点了点头道:“张先生好。”
随后张微也没有废话,然后对着太子伸手请道:“太子请坐。”
苏夷光这时才注意到,棋盘两侧摆着两个垫子,周围的仆人注意到苏夷光,立时也在太子的座位后放了一个垫子,苏夷光哀叹一声,她想不到在椅子已经发明了的大魏,她居然还有一日要跪坐,幸亏她礼仪学得好,不然真的受不了。
对面的张微似乎看到了苏夷光对跪坐的不满,问道:“郡主不喜欢跪坐?”
苏夷光对张微知道自己身份不意外,太子既然带她来拜师,不可能不跟张微通过气,听到张微的问题,苏夷光答道:“说不上不喜欢,但确实不习惯。”
“那郡主喜欢什么?胡坐吗?”张微道:“垂足而坐,是为不雅。”
苏夷光倒是不紧张,答道:“雅与不雅,不过是世人习惯哪种坐法而已,若说不雅,先生刚才也没有正坐,亦是不雅,”张微所说的胡坐,是说坐在胡床上,魏晋南北朝时期,胡床由北方游牧民族传入中原,那时人们称坐在胡床上为胡坐。
“坐在哪?如何做?若不为礼节,那只要舒服就好。”苏夷光最后说道。
张微听到苏夷光的话,这才抬头正眼看了一眼苏夷光,随后对太子道:“小姑娘颇为有趣。”
“先生可要收下永嘉为徒?”太子从不否认自家小姑娘的聪明,小姑娘给人的回答总是耳目一新。
张微没有回答太子的话,若说原本他是一点没有想要收一个女学生的想法,那么他现在就是有点兴趣了,对着苏夷光问道:“最近在学什么?”
“夫子刚教完《史记》中的秦始皇帝本纪。”苏夷光实话实说道。
听到苏夷光学史,张微没有太多的惊讶,若是太子让他收的学生,连史书都没有读过,那才是笑话。
“《过秦论》读过?”张微又问道。
“读过。”苏夷光老实答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苏夷光都读过。说实话,她前世读的时候,还十分喜欢这篇文章,她当时都觉得贾谊文采盖世。
“觉得如何?”张微又问。
“慷慨激昂,尽所欲言。”苏夷光说道。
张微本以为会听到一些赞誉的话,但是却没有想到只是这两个词,这两个词算不上赞扬,似乎只是在陈述这篇文章的风格。
“不喜欢吗?”张微记得自己两个弟子在初读这篇文章的时候都十分爱不释手,可以说不只是他的弟子,似乎每个人在读这篇文章的时候都十分喜爱。
“喜欢。”苏夷光实话实说,“文采斐然,大开大阖,我可能一辈子都写不出这么激荡心神的文章。”
张微听到苏夷光这句话,倒是笑了,“你倒是不怕漏了自己的短。”每个想拜他为师的学生都不遗余力地说自己的长处,这还是第一个揭自己短的。
“好了。”张微又道:“你对贾生所述秦过有何看法?”
“部分真实,部分片面。”苏夷光答道,她一开始学《过秦论》的时候,觉得贾谊说得太对了,毕竟课本上的秦始皇一直都以暴君的形象存在,前世的苏夷观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后来,随着她了解的,越来越多,她才发现书上的说法太过片面。
贾谊是西汉人,西汉是从秦朝手中得到的天下,自汉以后,世人喜欢贬低秦朝,贬低秦始皇,但你越是了解,越知道秦始皇的伟大。秦始皇时期的很多政策确实暴戾,就比如修建长城,但是长城在后世发挥的作用,却是能看出秦始皇的目光之长远,还有焚书坑儒,现代证明,这也多是误会,秦始皇焚书的更大目的是为了统一文字,焚的不只是儒家书籍,杀的也不只是儒生。
“如何评价秦始皇帝?”最后,张微审视地看着苏夷光,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功过参半。”苏夷光不慌,最后答道:“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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