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怀颂幽黑的瞳孔颤了颤,似有水光,被身后膳堂的袅袅炊烟映衬,虚虚实实,叫人看不清楚。
舒刃眯着眼睛欲待上前半步证实心中所想,却被自家主子按住肩膀留在原处,一口白牙露出来,笑得如同往日般没心没肺。
“多谢啦,小侍卫。”
虽是盛夏,但晚间的天气还是凉些,前日又受了水刑,舒刃被寒意侵袭,握拳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咳,殿下与属下已是挚友,又谈何谢谢?”
蹙眉看着舒刃不佳的面色,怀颂心里一阵烦躁。
若是他足够强大,小侍卫又怎会被欺负。
如今弱小的自己,却只能在他冷的时候,为他披上一件衣服而已。
“著雍,还不把外衫脱下来给舒刃?”
隐在暗处的著雍:“???”
微微颔首向著雍点头致谢,舒刃系好衣带,身体暖了不少,正欲同怀颂告别回到膳堂。
“你又回膳堂作甚?”
怀颂拽住舒刃垂下来的长长衣袖,不让她再前进半步。
“属下去取食盒,内有属下刚为秦小姐做好的薯片。”
“……薯片?”
手中攥着方才还是著雍的衣袖,怀颂突然觉得平日里很正常的这抹黑色穿在小侍卫身上竟如此扎眼,令人生厌。
索性伸出手指扯开舒刃领口的衣带,大力将那件外裳撸下来丢回到著雍怀中。
“黑色不好看!”
接过仅离开自己片刻的衣裳,被物归原主的著雍本就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眼中露出了大大的疑惑。
对主子的一切行为全部都未加防备,舒刃冷不丁地被拽掉外衫,愣怔着看向自家主子,一时之间对领口露出的地方浑然不觉,只顾着回答怀颂的问题。
“薯片是属下以马铃薯切成薄片,在油锅中炸成的零嘴,口感干脆,洒有辣椒粉与孜然粉。”
怀颂的喉结动了动。
不知是因为薯片还是那片白皙的锁骨。
“好吃吗?”
舒刃点了点头。
看来这份薯片定要不得完整地去见秦小姐了。
“真的吗?我不信。”
“殿下不信便罢了。”
舒刃将计就计,不吃他的圈套。
“那我信?”
“信便好。”
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舒刃进了膳堂,从懂事的武田手中接过食盒,大摇大摆地离开院子。
怀颂眼皮一抖,站在原地无能狂怒了半晌,气鼓鼓地跟了上去。
秦茵生性|爱玩,即便晚间也仍旧同侍女在芙蓉亭中点着灯烛说话。
“秦小姐。”
被自家主子推着后背跌进听雪阁中,舒刃迫不得已只能开口请安。
“咦?舒侍卫!”
在舒刃离开后,便追问着怀颂这小侍卫叫什么姓名的秦茵,闻声便欣喜地拎着裙角奔下楼来。
“秦小姐小心些。”
出于自家主子的偏爱,这秦小姐若是在自己面前摔了去,估计整个听雪阁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下人,都难逃重罚。
待秦茵跑到跟前,舒刃这才暗道,怪不得人家在如此寒凉的天气仍在屋外玩耍,身上披着的这金丝织锦斗篷会冷才怪。
也不知这小姑娘是身子弱还是脚小,眼看着跑到了舒刃的身前,却踉跄了一下,正好跌进了她的怀中。
“秦小姐当心脚下。”
本不欲与人有肢体接触,无奈这千金之躯不是她所能拒绝得了的,舒刃只好擎住秦茵的肩膀,帮她站稳在地上。
亲昵地接过舒刃臂弯处的食盒,换上自己的手挽在上面,秦茵笑得眼眸弯弯,“小侍卫又来给我送吃的了。”
抿着嘴想要推拒秦茵的小手,可刚刚她的柔弱却瞬间消失无踪,死死按住舒刃的胳膊不撒开,强硬地拉着她上了芙蓉亭。
“舒侍卫喝杯茶。”
屏退了左右侍女,秦茵亲自为舒刃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边。
凉风习习,若是能喝杯热茶,当真会让她的身体舒服不少,可……
余光隐约可以感受到院外自家主子那抹纠缠在她与秦茵身上的目光。
舒刃的嘴唇动了动,后退一步抱拳行礼,“秦小姐,属下只是来送吃食的,这不合乎礼数。”
“有什么不合乎礼数的,”秦茵大咧咧地坐在软褥上,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舒刃坐过来,“我自小便没有在意过这些,皇子哥哥们都拿我当做兄弟呢。”
暗忖这小丫头是真憨傻还是假机灵,看她娇蛮的模样,舒刃面上现出些许笑意。
你当他们是兄弟,他们暗自都将你当媳妇呢。
“我看小侍卫你就很好,把我当做女孩子。”
舒刃微蹙了眉,难不成皇子们没把你当做女孩子?
“三哥哥教我骑马,五哥哥带我爬山,七哥哥领我射箭。”
漫不经心地抱怨着平日里万千少女求之不得的生活,秦茵丢了颗鱼食进池水中。
晚间的锦鲤也仍旧活泼,争抢食物而发出击打水面的声音在寂静夜色中竟有些喧闹。
平静不少的心又开始扑通作响,舒刃几乎能听到心脏泵出血液的声音。
抬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继而缓声问道。
“那慎王殿下呢?平日里都带秦小姐做什么?”
“九哥哥?”秦茵笑了一声,不满之意尤为明显,“他?”
“殿下怎的?”
舒刃手指在身侧按着怀颂在听雪阁外为她披上的他的外裳,轻轻摩挲了两下。
“其实九哥哥挺好的。”
秦茵慢慢掀开桌上放置着的食盒,心不在焉地回应着舒刃,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
“哇,好香!这是何物?”
“这道吃食名为薯片,”舒刃耐心解释道,对秦茵说到一半的话仍旧好奇,便出言提醒,“是慎王殿下告诉属下,秦小姐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
“奥,对,”虽不注重男女授受不亲之事,但礼仪还是懂的,秦茵放下筷子回复舒刃,“九哥哥胆子小的很,自小便被皇后娘娘管制着,一点心计城府都没有,只知道闹呀,笑呀……”
舒刃指尖颤了颤。
笑……不好吗?
早在秦茵讽笑的时候,怀颂的身影便在舒刃的视线中消失了。
本欲立刻追上去,转念一想,即便她去追,也是两个人相顾无言,主子该难受还是难受的。
莫不如追问秦茵到底对自家主子是何看法,如若对他不满,并且有回转的余地,也好让主子去改了不是?
“皇家自是严谨,我家殿下能保持童真之心,更是难能可贵。何况其他皇子懂的知识礼数,我家殿下也并未落下半分,还望秦小姐,”舒刃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不要这样看待我家殿下。”
秦茵错愕地看了舒刃半晌。
这侍卫和她从前见过的侍卫全然不同。
那些侍卫和死士,都愿意为自家主子付出性命,若是有人撼动主子的生命和地位,便会直取他项上人头来捍卫主人家族的尊严。
可虽是同为护主,这舒刃眼中的情绪,让人觉得如若不认同他口中的说法,继续不尊崇他家主子,他下一瞬便会提刀来砍人一样不留情面。
那双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切了一天菜后竟让人有些忘记,它原本是执剑的。
“我并没有……”秦茵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并没有如你所说那般看待九哥哥。”
她明明对他那般友好,还给他倒茶,他为何这般粗鲁地训斥于她?
训斥她的时候还……
怪俊逸的。
了解了秦茵对自家主子的看法,舒刃也没有别的话要再欲询问,“秦小姐慢用,属下先行告退。”
随即便一刻都不愿多待,从芙蓉亭上运起轻功一跃而下,引得秦茵放下筷子追到亭边,“舒侍卫你跑慢些!”
舒刃头也不回地迈出门槛。
盯着那抹瘦削的背影,秦茵恋恋不舍,“别跑得那么……帅。”
自从舒刃到了,便被驱逐到一边的小侍女红着脸走出来。
“小姐,这慎王殿下府中的人物真是天外有天呢,区区一个侍卫竟有如此的气魄,当真叫人移不开眼。”
“连翘,我告诉你,可不准打歪心思,”秦茵双手捧脸,颊边晕红地瞪她一眼,“他做侍卫只是暂时的,日后定是人中龙凤,是做将军的材料。”
“是是是,小姐说的对,”连翘笑呵呵地帮她紧了紧斗篷,乖顺地应道,“那小姐是想在慎王府留一段时间吗?”
秦茵期待地看着舒刃离去的方向,纠结地噘起嘴巴。
“看小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动了心呢。”
自小便跟在秦茵身边长大,连翘说话向来没大没小,看到向来不懂感情的自家主子如此娇羞,便忍不住出言调笑起来。
“连翘!”愠怒着从软褥上坐直身子站起来,秦茵羞得两颊通红,站起来便追打连翘,“你竟然寻我开心,看我打死你……”
在屋檐上来回腾跳着赶路,很快便能到流云阁。
只是还没进流云阁的院门,舒刃便大老远看到水木芳华中早已熄灭了的灯烛。
想是自家殿下已经歇下了。
刚推开卧房的门,舒刃便被一阵大力抱着摔在墙上。
“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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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颂一开口就是老鲁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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