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可萧雪元却想起方才纪雪君方才脸上的神色。那时候,师姐居然在笑?她的眼神,也是很奇怪。
萧雪元心里忽而升起了一个念头,为何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从来没有以男人的身份爱上纪雪君?
师姐样样都好,样子极美,为人又很大气。别人都觉得,可能萧雪元有眼无珠,欣赏不了这份大气。有时候萧雪元自己也这般认为,却不愿意深思。
萧雪元阻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刚才他迟迟未曾现身,一则是顾及纪雪君,再来却是怀疑这是沈灼手段。
现在沈灼自己挣扎从水中爬出来,萧雪元却很难再将刚才事情归纳成手段。
他看着沈灼脸上神色,那种从绝望中挣扎出的锋锐,令萧雪元内心为之一凛!
然后他看着沈灼捧出那只小纸鹤,女修面颊之上也透出了几分温柔。
沈灼这么看着纸鹤,仿佛脸上激烈的神色也变得缓和。她仿佛对这只纸鹤十分依恋,或者说,她依赖的送纸鹤的那个人?
小纸鹤甩开水珠,啾啾叫着,轻轻一蹭沈灼脸颊,显得十分依赖。
沈灼轻柔甜甜的说道:“好啦,我不会有事的。”
萧雪元骤然生出一抹嫉意,一瞬间,他想将什么东西生生撕碎!
“阿灼!”
他这样说着,缓缓现身,眼神也是有些奇怪。
沈灼身躯蓦然一僵,静静的看着萧雪元。
她的情绪本来稍稍放缓,可是这一刻又蓦然绷紧!
萧雪元冷笑:“这么晚了,你还是快些回无念山庄,否则,只怕被红潮吞噬。”
萧雪元只觉得自己心情很奇怪,这都怪沈灼不听话。除开这些,萧雪元还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似有什么东西扎在胸口,要破胸而出。
他忽而生出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沈灼紧紧的攥在手中。
沈灼却觉得萧雪元的眼神有些可怕,心中升起了一抹模糊的警惕。
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了声好。
萧雪元眼睛闪闪发光:“就算没了内丹,也不要紧,就算你是个废物,我也是会护着你的。”
这份“傲娇”劲儿简直令沈灼作呕。
萧雪元蓦然手指一动,一缕气劲掠出,将小纸鹤撕成了千片万片。他终究难耐心中嫉意,对这只纸鹤下手。
沈灼的胃里面好像被塞进了铅块儿,愤怒也是迟钝隐忍的痛。
这一刻,她忽而想,自己应该答应见见阿渊。看着眼前纸屑翩飞,沈灼忽而有些后悔。
沈灼冷冷瞧着他,萧雪元却退后一步,旋即拂袖而去。
离开那一刻,萧雪元甚至微微有些狼狈。
他忽而有种念头,要是阿灼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不错。
不过萧雪元不知道,待他刚刚离去,那些碎掉的纸片又奇妙的聚集在一起,化为一只小小的纸鹤。
沈灼还没来得及哭出来,纸鹤就蹭蹭向她飞去。
沈灼哭笑不得,却禁不住想,阿渊大概也是个很奇妙的人。
失而复得的感觉当真不错,若不是萧雪元将纸鹤扯碎,可能沈灼也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她取出法笔轻轻一点,回复同意一见,并且自己在无念山庄。
看着纸鹤飞走,她蓦然面颊一热,心口火焰却似活跃跳动了两下。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内心实是有些抗拒回无念山庄。
寒风一吹,沈灼忽而便打了个寒颤。她这才发现,自己这样子很狼狈。
可她实在不愿意挪动身躯,心里也颇为迟疑。
乌云这样飘来,轻轻将月光遮住,一如她幽暗的心情。
就在这时,她听到小纸鹤啾啾的声音,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沈灼怔了怔,小纸鹤轻轻撞撞她,让她摊开手掌。
对方这么光速回复,只能说明自己自己不算太远?
要死,阿渊已经在无念山庄?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无意间见过他。这么想着时候,沈灼脸颊火辣辣的。
小纸鹤在她手掌上化为信纸,阿渊让她随着这只纸鹤过来,便能见到他。
沈灼手一松,信纸又再次化为纸鹤,她却有些慌乱的抚上自己头发。
此刻她全身上下,都是乱糟糟的。
当然沈灼之前也是乱糟糟的样子,她一点都不在意萧雪元那么看着自己。可是现在,沈灼忽而讲究起来。
女为悦己者容,不在意的人,便一点不介意自己在他眼前有多狼狈。
沈灼自己也怔了怔,怎么说萧雪元也是跟那片幻羽相互感应的人,怎么自己却冷漠如斯?
不过现在,她也无暇细想萧雪元了。
沈灼从前在上清界,就喜欢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可能没有什么太大杀伤力,却让沈灼觉得很有趣。
此刻她取出一颗火元,手掌搓搓,一股子暖融融之意便如此用来。她慢慢烘干衣衫,又轻轻梳好自己头发。
天空之上堆了一块块的乌云,轻轻的遮住了月。
小纸鹤一路引路,领着沈灼往庄外走。
也并不是每一个准备探寻秘境的修士都有资格住入无念山庄。沈灼再怎么样,也是上清界弟子,故而也能住入无念山庄庄内。
剩下修士便暂住于无念山庄四周,自然没有庄内安全。
阿渊性情咸鱼,这也不奇怪。
夜凉如水,四周很是安静。沈灼失了内丹,故而无法御器,走得也慢。好在小纸鹤十分体贴,飞得也不快。
小纸鹤带着她到了一处碑林,眼前密密麻麻的,皆是古时所遗。
此刻乌云遮蔽了月光,终于下起了绵绵细雨,打在石碑之上发出了温柔的沙沙声。
沈灼想,阿渊就在这里吗?
她试探性呼唤:“阿渊?”
碑林中有个男子嗓音响起:“嗯,你来了,是你吗?”
那嗓音十分耳熟,正是沈灼三年前听过的那个。
一片手掌从石碑后伸出来,手指提着一枚小小的铃铛,正是当年沈灼所遗之物。
手指轻轻一摇,发出一记清脆铃音。
沈灼轻轻嗯了一声,不由得说道:“是啊。”
有一道身影本来悄悄的避于碑影之下,小纸鹤扑腾翅膀,飞向那道阴影。
沈灼想,他就是阿渊?
那些细雨飘在了石碑上,发出了沙沙声,也撒在沈灼衣衫上,可沈灼也是无暇顾及。
她轻轻的一抿唇瓣,只觉得口舌也微微发干,也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碑影下的男子也笑了一声,透出几分喜意,便从碑后走出来。
他脸带面纱,加上月亮被遮住,故而沈灼也不大能瞧清楚他的样子。
不过这样一来,反倒让沈灼生出几分安心。
就好像初遇时候那样,黑漆漆的山洞里,谁也瞧不见谁。
失去了幻羽之瞳,她的眼识已经没什么用。
借着昏暗的夜光,对方身形倒是十分挺秀。传闻苍龙界颇为颜控,不美不能上位。
然后她听到阿渊说道:“下雨了。”
沈灼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拍拍衣衫,取出火元握住在手中。
阿渊也摘了一片蕉叶,挡在沈灼头上。雨水落在蕉叶上,打得滴滴答答。
“我居所离这里不远,我们去避避雨。”
沈灼仿佛不会说话一样,又轻轻嗯了一声。
她现在眼睛不好使,夜里不大能看清东西。走了几步,沈灼被什么绊了一下,却被一只手稳稳握住。那只手上带着一枚玉石扳指,硌得沈灼手心一凉,但那手倒是稳稳当当。
然后那只手再没松开,握着沈灼前行。
一切都是自自然然,沈灼竟也没觉得尴尬,甚至谈不上什么羞涩。
她只是觉得心情有些古怪,一颗心被什么充盈满胀,酸酸的很是奇怪。
那些细雨靠近阿渊身躯,顿时被轻轻弹开。所以那片蕉叶,只是稳稳的挡在沈灼的头上。
但凡修士,都可以像阿渊这么避雨的。
沈灼想,他见我视力不好,也没办法避开雨水,应该知晓我没有修为了。阿渊不问,倒显得他很温柔体贴。
沈灼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攥着那枚火元。
那颗火元像一颗小火焰似的轻轻跳动,不但能暖身,还散发一点淡淡的朦胧光辉。
此时此刻,这点儿浅浅的光辉就轻轻的映在阿渊身上。
阿渊衣饰华美,轻轻抬头时,露出他半片下巴。
苍龙境的修士都走华丽风,阿渊似乎也不例外。魔修大抵都是这样,喜美服,善嫉妒,好争执。阿渊也是一个魔修,自然也是喜爱打扮。
他轻袍缓带,衣衫上绣了精致云纹,衣角上也绣了个渊字。
虽然打扮得像只花孔雀,也颇有气度。
沈灼又觉得他有点儿陌生,不大像自己想象中的阿渊,心里微微有些别扭。
阿渊握住她的手臂,她本来觉得没什么,如今心里也微微有些别扭。
他手指上的玉石扳指微微冰凉,那种硌人的感觉又传来。
然后阿渊说道:“到了,你脚抬一抬,前面有道坎。”
沈灼这才回过神来,伸脚跨了跨。
眼前阿渊虽绝不可能完全符合沈灼的想象,可也是个仔细温柔的人。这么想着,沈灼内心那点别扭又消散了。
她被阿渊领入一处精巧小院之中。这里离碑林没有多远,沈灼并没有觉得自己走多久。
看来阿渊果真是苍龙界的闲散人员,居住在无念山庄之外。
要是居住在山庄里面,花样就多了。沈灼知道纪雪君就必定会争争夺夺,非要挑个能彰显地位的小院子。风瑶花将院子让给别人,还要向纪雪君卖萌解释。
可住在无念山庄,也很无聊。
现在阿渊住在山庄之外,也很好,至少没听到别人议论自己。
然后阿渊就松开手掌:“山庄里面很吵,不如住在山庄外清静。”
沈灼忍不住又嗯了一声。
她这声嗯,就是很赞同的意思。
夜来的细雨也不过一时,下了一阵子便停歇。那片遮雨的芭蕉叶,也被阿渊撇了去。
石板犹湿,沈灼的心里面忽而浮起一个念头,那就是阿渊样子应该生得不错。
阿渊唇瓣棱角分明,下颚线条利落。
她虽只看见阿渊小半张脸,可已经断定阿渊绝对不会丑。
沈灼心里乱糟糟的,胡思乱想。
黑暗中,沈灼听到一点细碎的动静。
她听着阿渊对别人说道:“好了,今天我有客人,你去别处吧。”
这话若让别人说,未免有些不客气。可阿渊说话语调温和悦耳,听了也不觉得如何。所以沈灼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她想阿渊是跟他朋友住在一起吗?
接着她听到一点儿细碎的动静,却没瞧见离去的人。
阿渊请她入内,又轻轻点上灯。
还有,就是阿渊穿着真花哨。苍龙界修士都喜欢在自己衣衫上点缀那么多宝石吗?灯火一映,也是闪闪发光。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据闻苍龙界的创始者明渊,本相是一尊黑色苍龙,据闻十分喜爱宝石。
连带整个苍龙界画风被带偏,个个都走华丽浮夸风。不似上清界一溜水性冷感风,个个清汤寡水,与上清界常年落雪的气氛十分相符。
墙壁之上,挂着一枚碧色的玉箫。
沈灼忽而想起自己方才听到的箫声,如果不是那曲箫声,也许她真的会沉入河水之中。
人的心思也很奇怪,那种灼热浓烈的情绪一旦散去,便不会再想死了。甚至于,还让沈灼觉得方才情绪有些不真实。
也不知方才吹箫的修士,是不是阿渊。
阿渊未除面纱,他举灯置于几面,勾勒他欣长匀称的身影,手指上玉石扳指也流淌一抹润光。
这枚玉石扳指实则是一件法器,本是缠在他手腕上的黑红法镯。这本是阿渊占据明无色躯壳后用以封印大魔王实力的器具,因在其出秘境后新增,已经是苍龙界军师的标志性法器。
不过此件法器千变万化,也不拘泥于黑红法镯的个体形态。此物一会儿变为漆黑手套,如今又化为一枚玉石扳指。
沈灼想了想,轻轻问道:“刚才,你可曾听到一阵子箫声。”
阿渊取下箫,玉箫轻巧在他手中转了几圈,微笑:“我吹的曲子好听吗?”
沈灼心想,当真是你呀。
“我,我还没谢谢你——”
她忽而心生暖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阿渊微笑:“我喜欢这些旁门左道,十分有趣,可比单纯追求武力值有意思得多。”
若无遮在此,必定是会觉得阿渊这些话颇为做作。
不过沈灼却不知道,她只觉得阿渊必定是厌倦了苍龙界的争权夺势,喜欢一些恬淡的生活。
故而沈灼渐渐觉得温暖熟悉起来。
线上聊天和线下真人自然是有所差别,一开始沈灼也有一些别扭。可渐渐的,这些别扭的感觉也渐渐消散了。小纸鹤给她带来的亲切感,如今好像也能从阿渊身上感觉到。
沈灼心里也给阿渊打标签。
咸鱼吃货,无进取心,多才多艺。
这个时候,清风吹散了乌云,明月又露光辉。月光轻轻撒在阿渊身上,勾勒浅浅清辉。
窗外月光盈盈,室内灯辉柔柔。
夜里的天气多变,一会儿下雨,如今竟又晴朗起来。
沈灼想起片刻之前将自己还准备将整个人沉入水中,竟有几分不真实。
阿渊轻轻一挥箫,将箫轻轻凑在唇边:“你喜欢听,那我再给你吹一曲。”
他面纱被灯火染上了一层光辉,有一种奇异的绮丽,几缕发丝轻轻垂在他的脸边。
阿渊既温和,又漂亮,沈灼也绝不可能说不好。
沈灼总觉得他问自己什么,自己只想点点头,并不愿意拒绝他。她没留意到,短短片刻,自己对阿渊已经有了某种模糊的依赖。
箫声幽幽,虽调子略低,只会让人觉得温柔,并不会让人觉得凄苦。那曲子就像是在沈灼耳边安慰她,使得她眼眶微微发红。她拼命的忍耐,生怕自己失态。
幽幽的黑夜中又浮起了箫声,不远处的无遮也听到耳里。
身为军师的贴身保镖,无遮方才被阿渊无情逐出。
不过就算这样,无遮也不好意思走太远。
以阿渊的修为,自然无人可以伤到他,却会打搅阿渊兴致。
无遮心里啧啧作声,军师在做什么?
因为大家都知道军师喜欢颜绿婉,故而无遮倒也不好奇军师身边从没有女人。无遮还做好心理准备,一旦颜绿婉出关,说不定自己就要暗处观赏虐恋情深小黑屋的狗血剧。一个好的侍卫兼杀手,是需要成为一个优良背景板,当好一个与我无关的吃瓜路。
没想到剧本看到现在,剧情却莫名其妙的发展了别的支线。
现在好端端的,明无色却领回一个上清界女弟子。
那女修内丹已失,已经是个废人,也不知军师要她,又是为了什么。黑暗中无遮只瞧一眼,那姑娘虽然狼狈了些,却也颇具姿色。可能这正道女弟子一向都走清纯坚贞路线,也有些与众不同的风味。
不过军师心机颇深,应当也不是搞感情线。再者秘境开启在即,他们这些修士处于绷紧的状态下,就更不可能有心情搞感情。
无遮想,我们军师是要搞大事情的。
这么一想,他便开始释然,并且变得通透。
莫非眼前女修手握重要情报,或者体质特殊适宜双修弥补军师修为上不足?再不然,还可能她的血具有非常神奇的功效。苍龙界的魔人们道德观也就那么回事儿,就算军师以美□□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身为沉默寡言的魔修第一剑客,无遮无疑见识了许多真实的狗血剧情。他随随便便一脑补,各种虐恋情深也是扑面而来。
不过无论军师要从那个已是废物的女修身上谋夺什么,以军师无耻深沉的心机,想来也是分分钟手到擒来。
至多一晚,什么都能搞定。
无聊的无遮已经顺道将沈灼定义为一个无趣的过客。
相信明天太阳升起时候,那个正道女修清纯也好,忠贞也罢,一定将军师想要她奉献的都奉献出来了。
那幽幽箫声缕缕不绝,沈灼眼底已经泛起了浅浅的泪意。
斗士中灯火摇曳,她只觉得面纱后那双眼睛始终温和熨帖的看着自己,令她想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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