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暖融融的像个炉子, 丽质像抱着暖炉取暖似的,浑身都松了,软软靠在他胸膛上,撒娇般环着他的腰, 半步不肯挪动。
“我自然担心你, 在宫里, 我除了你, 还有谁能担心?”
她说这样的话从来直白, 半点也不掩饰,听得裴济心头一热, 再加上怀里那具身躯软软的磨蹭,绷着的脸颊也跟着红了。
也并非是才见识到她这副模样,可他仍是感到招架不住。
“你别闹。”他按住她的腰, 双臂用力将她挟在身前抱到榻边坐下, 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丽质笑着推推他的肩,不再作乱,取了案上的壶与杯,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奉到他眼前,眼波流转:“裴将军一路翻/墙而来,累了吧?妾请将军喝口热茶。”
裴济挑眉, 也不知她又要翻什么花样,便伸手去接。
丽质却赶紧将手中的茶杯又撤回些, 昂首道:“怎能劳将军亲自动手?让妾来。”
裴济轻笑一声,原本惆怅又压抑的心情已变得明朗起来。
“那就有劳了。”他依言低下头, 就着她的手去饮杯中茶水。
只是才饮了两口, 她就像不小心似的手一抖。
浅褐色茶水从杯中溢出, 沾湿了他的唇角,顺着他面颊与下巴刚毅的线条慢慢滑落,摇摇欲坠。
“哎呀!”丽质掩唇惊呼一声,将手中茶杯搁回案上,佯作惶恐地望着他,“将军恕罪,妾实在不是有意的。”
裴济抬起头,对上她湿漉漉的目光,忍不住眼神黯下,喉结滚动。他沉着脸配合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语气十分正经,说出的话却大相径庭:“我可以饶了你,不过你得替我将茶水都清理干净。”
“多谢将军。”丽质咬着唇战战兢兢道,“妾这就替将军清理。”
说着,她双手搭在他肩上,仰着头小心翼翼凑上去,贴着他的唇边吮吸起淋漓的水渍。
柔软温热的唇瓣触到肌肤的那一瞬,裴济整个人便僵住了,一动不动任她顺着他的下颚线条向下亲吻。
唇瓣移至脖颈的衣襟处,便犹犹豫豫地停了。
她仰着头,拿那双水盈盈的眼睨他。
裴济垂眼望她,喉结微微滚动,嗓音嘶哑道:“继续。”
丽质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面上却仍是期期艾艾,咬着唇颤巍巍伸手去解他的衣扣。
衣衫松开,结实的肌肉上,果然有一片并不明显的濡湿。
丽质低头凑上去,如方才一般动作。
裴济忍不住咬紧牙关,黑沉的双眼却仍是低垂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伸手扶着她的脑袋,五指慢慢插入她柔顺的发间,微微用了些力道。
终于,在她的脑袋越发向下时,他再忍耐不住,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一下摁倒在榻上。
……
大半个时辰后,二人才依偎着在宽阔的床上仰卧下。
丽质侧过身去,忍着身上的疲累,摸摸他的脸颊,问:“现下心情好些了吗?”
裴济闻言一怔,默默点头,侧首与她额头相抵,鼻尖相触:“你怎知我心情不好?”
丽质阖上眼,微笑道:“你心中压抑紧张时,总爱攥着拳头。可来我这儿,你总不至于再像从前那样紧张,那便是心情不好了。”
裴济的眼神又软了几分,轻柔地吻了下她的眼,叹息道:“我今日,本该是来向你道别的。”
丽质闻言睁眸,轻轻“嗯”一声:“三郎,你想上战场吗?”
“嗯。”裴济干脆转过身来将她抱在怀里,替她将锦被掖紧,“我本要自请出征,再趁着战事紧急,劝陛下离开大明宫暂避,到时离宫时,让石泉趁乱将你送去扬州。”
他自然一直记得要帮她脱身,即便迫切地想出征,也一定要将她的事都安排妥当才好。
“只是,今日父亲却说,该让他去。”他抱着她的双臂慢慢收紧,声音也有些沉,“母亲也答应了。”
丽质听着他的话,慢慢明白过来,他大约是为父亲感到担忧。裴琰才从刑部大牢中出来不久,年纪又已不小,此去河东面对阿史那多毕,恐怕有些吃力。战场上刀剑无眼,即便是有成千上百人保护的统帅,也难保万无一失。
“你呢?你是不是也答应了?”
“我也答应了。”裴济觉得鼻间有些酸。
“父亲说得对,连母亲都同意了,我自然不能再反对。”他将傍晚时大长公主与裴琰二人的话慢慢说与她听。
丽质听罢,静了一会儿,望着他道:“三郎,你有一对好父母。”
裴济点头,哑声道:“他们一直很好,待我,待祖母,待其他亲人,都一直很好。”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
他知道她家中的情况,幼年便失双亲,跟着长姊寄人篱下,又偏遇上钟承平夫妇那样刻薄的,恐怕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别人家的和睦美满,于她而言大概是一种残忍。
“丽娘,以后也会有人这样待你的。”他本下意识地想说自己也愿待她这么好,到底暂且忍住了。
丽质面色平静,半点没有因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到失落与羡慕。
“我只是想说,难怪你这样可靠,原来都是大长公主与裴相公的功劳。”
裴济严肃的面上露出微笑,夹杂着几分难得的羞赧。
好半晌,待她已真的昏昏欲睡时,他忽而轻声道:“我父亲待母亲好了二十余年,从来没变过。”
丽质半梦半醒间呢哝一声。
“睡吧。”裴济扣住她的五指交缠在一处,没说后面的话。
我也会如此的。
……
第二日,裴济趁清早离开承欢殿回到九仙门附近后,稍整仪容后便往延英殿区去,趁着朝会的时候替裴琰向陛下主动请战。
朝中众臣一片叹服之声,就连萧龄甫等人也未说什么。
卢龙军与义武军都是边疆大军,常年同北方夷狄对战,早已习得了他们迅捷狠戾的作风。而离开边疆,到了腹地之中,各州军队的抵抗能力便一下弱了许多。毕竟,大魏已太平了十余年,即便常备大军,时常操练,也难与沙场上磨砺出来的卢龙军与义武军相提并论。
昨夜,最新送入长安的战报中,叛军已越过定州,进发至刑州附近。若再不能在北方对突厥的防卫上有进展,以便早日调出兵力来应对叛军,恐怕当真要面临山河易主的局面了。
大约是眼看叛军的攻伐突飞猛进,就连李景烨也有些紧张起来。他心中也明白,不论是人数还是战力,纵观整个大魏,唯有河东军能与叛军,与突厥一较高下,而河东军是裴家一手练出来的。裴家四代皆任河东节度使,即便如今裴琰与裴济都常年在京中为官,只是遥领节度使一职,其对河东军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他坐在御座上恍惚犹疑片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点头应了。
随后又是一番议论,最后定下再从河南府调兵十万,往刑州方向驰援,尽力阻挡住叛军朝长安进发的脚步。
待朝会散后,裴济往兵部将重要事务处理毕后,便匆匆告假回府,要将消息告诉裴琰。
燕国公府中,裴琰一早便已起来,正从屋中取了已多年未用过的长/枪,在院里一招一式地挥动着。
屋门敞着,大长公主坐在门边,一边指挥着婢女给他收拾行囊,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生怕他用力太猛,承受不住。
二人一见儿子回来,忙同时将目光投去。
裴济先行礼,随后肃然道:“陛下允了。”
裴琰如释重负一般长叹一声,手中握着的长/枪一端重重触击到地上,发出一声响。
原本还有些微担心,生怕陛下因先前的事不愿让他出征,如今事情定下,再不必担心。
他将目光转向门边的大长公主,见她目中闪过一丝失落,不禁无奈地笑了笑,过去拍拍她的肩,低声说起话来。
裴济在旁看了片刻,随即默默转身去了书房,提笔写了两样东西。
一是给皇甫靖的信,令他不论叛军动向如何,都要死守蒲津渡,二则是给裴琰的。
他先前一次往突厥与阿史那多毕对阵后,便与张简一同仔细分析过此人的来历、性情与行军作战的喜好,如今父亲既要去,他便将这些都一一理清列下,好让父亲知己知彼。
第二样写起来颇费神,他在舆图上几度观察、推演,才终于在傍晚时分终于写完四张纸,亲手交给裴琰。
因情况紧急,裴琰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因此父子两个一番促膝长谈后,便一同往裴老夫人处告别,与叔伯兄弟们吃了餐简朴的践行宴。
老夫人未料到这样的年岁还要送儿子上战场,百感交集之下,破例饮了一杯酒,拉着裴琰谆谆嘱咐了许多。
……
第二日一早,裴济没往父母处请安,而是直接跟着其他叔伯兄弟一道站在大门处,等着送父亲离开。
他犹记得年幼时,父亲还在河东任职,母亲有时留在长安不便跟着同去,便要含着泪亲自替父亲穿戴,服侍洗漱,那时候,谁也不该去打扰。
到天将将亮,坊门要开时,裴琰一身戎装,与大长公主两个并肩过来。
裴济仔细看了看,果然见母亲眼底还有未消的红血丝。
裴琰拍拍妻子的手,随即肃着脸上前,同几位兄弟与小辈道别,到儿子面前时,略一停顿,沉声道:“三郎,记住为父的话,守好陛下。”
裴济对上父亲凝重而满含深意的眼神,绷直身子静了静,道:“儿子明白。”
裴琰拍拍他的肩,这才满意点头,转身离开。
上马前,他又转过身来,冲大长公主笑了笑:“臣要走了,请公主保重。”
大长公主没说话,捏着衣角庄重地立在阶上,直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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