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赶来的那个身影颇为眼熟,眼熟到即使是有些近视的忠义侯都很快地认出了他。
“林管家!”忠义侯很是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林管家在慕府呆了多年,为人忠厚,忠心耿耿。在忠义侯还只是慕将军的时候,他还只是慕家的二管家,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一跃成为了慕府真正的管家。
林管家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他面前,递上了手中的一个包裹:“侯爷……这是……这是夫人让小的……送来…的”好好的一句话,在他的喘气下分了几次才勉强说完。
忠义侯身边的仆从从林管家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裹,忠义侯瞥了一眼,便大致知道了里面装着什么。
“这是……本侯的官服?”忠义侯和他夫人夫妻多年,怎么说也有些心有灵犀,因此很快的便猜测到了包裹里的东西。
“是的!”林管家坐着马车过来的,刚刚也只是跑了几步路而已,因此很快地喘完了气,挺直了背,飞快地答道:“夫人在您出门后不久,想起了您今日需要上朝的事情,便令小的将您的官服送来流云楼,这样您就可以直接在这儿换官服,不必再回府,耽误许多时间!”
虽然这包裹在大小上,看起来比平时叠起来的官服要大了许多,但忠义侯此时正沉浸在很可能要早朝迟到的焦急中,一时间倒是没有注意那么多。
忠义侯顿时松了一口气,在内心对自家夫人产生了深深的感激之情和敬佩之情,夫人不仅想起了自己要上朝这件事,还让忠义侯府最为可靠的林管家来送这重要的官服,出于赶时间,他没有多说话,只是飞快地点头:“你回头去复命,就说多谢夫人了!”
说罢,便迅速地窜进了流云楼,此时他身边的仆从已经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向掌柜的要了一间厢房,忠义侯便根据着店小二的指引,冲进了厢房,关上了观景用的窗子,又插上了门,把仆从们留在外面守着,自己留了两个贴身仆从服侍自己快速地换上官服。
忠义侯属于武将,官品较高,因此官服也较为复杂,饶是有人服侍着换衣,还是弄了半天才换上了官服,待他终于理清仪表,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猛地听见外面急切地叫声:“父亲!父亲!你在里面吗?”
是慕战影的声音。
忠义侯纳闷,这小子不是说要去保护未婚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打开门,便看见了如释重负的慕战影,他秉持着保护未婚妻的心态,急切道:“父亲,请您带我前去上朝吧!”慕战影虽然没有正式官职在身,但作为太子的伴读,也背陛下点过名,允许忠义侯带着他上朝,陛下也命令礼部给他发过官服,他这个要求也没什么问题。
忠义侯却皱了眉:“你没有官服,如何上朝?待你回去,又要耽误本侯的时间,今日别去了。”
慕战影没有正式官职,即使是要上朝也只能跟着忠义侯去,无法自己前去。
慕战影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委屈,却不肯让开,站在原地开始快速地思索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父亲带着他前去。忠义侯虽然也想带他前去,却不愿耽误太多时间,便侧了侧身,准备绕开慕战影离开。
“侯爷!包裹里还有世子的官服!”
紧急关头,之前服侍忠义侯换衣的一位仆人指着那个包裹开了口。
慕战影松了口气,眼中露出了狂喜的神采。
内心对母亲的敬佩又更深了一层。
不等忠义侯开口,他便飞快地道:“父亲!请您带我前去!我可以在马车上换官服!”
最后一句话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他便压低了声音,眼神间带着祈求,颇有些可怜地看着忠义侯。
在马车上换衣颇为不便,但如今,为了节省时间,尽可能地赶上上朝,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慕战影自小独立,即使遇到了什么困难也基本都是自己尽力去解决,很少回去找父母来帮他,如今更是头一回朝着忠义侯露出了这般祈求的眼神,忠义侯看着儿子的表情,原本还坚硬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心里虽然软了,他还是冷哼一声,带着冷硬的表情催促道:“还不跟着本侯走!不要慢慢吞吞的!”
能去就好!慕战影因为紧张而微微皱起的眉顿时松了开来,内心的不安也在此时被抚平。
虽然忠义侯的态度颇为“凶狠”,慕战影还是异常高兴,连眉毛都飞舞了起来:“多谢父亲!”
忠义侯一边走,还不忘了低声警告:“若是你仪表不整,本侯是不会带你进宫的,到时候你自己下车回家!”
在朝廷之上,尤其是在早朝这般重要的场合,若是仪表不整,会被视作不尊重君主、不看重国事、蔑视同僚,虽然算不上大罪,却也会被冠以一定的罪名,因此,忠义侯这话看似无情,却也合理。
慕战影依旧沉浸在父亲肯带他去的喜悦中,对于忠义侯的严厉丝毫不在意,欢快地应道:“是!父亲!”
对于欢快异常没有什么紧迫感的儿子,忠义侯在内心叹了口气。
不愧是他的儿子,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对于未婚妻异常的看重。
……
百里未荨很快地进了宫,出于好奇心,她再次偷偷地移到帘子旁边,悄悄地掀起了帘子的一角来看。
果真如她所料,旁边步行的官员,皆向着这边看来,目光或是疑惑或是深邃,还有些走得近的官员,直接当场窃窃私语起来。
百里未荨的仪仗如此显眼,且不说那满眼华贵之色的轿子和堪比公主级别的仪仗,单是看那些前后簇拥着的护卫们,也可以猜出她不凡的身份。
已经有大臣的声音飘进了百里未荨的耳朵。
“这豪华的仪仗……莫不是打王鞭的授予者?”
说这话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臣,身材有些微胖,留着一把长长的白胡子,浓密的眉毛也都全白了,精神却很好,一看便是屹立朝廷多年的老臣,说起话来,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八成是见过上一次百里芊慧被授予打王鞭的场面的,因此见了百里未荨的仪仗,倒是不惊奇,只是感叹道:“这么快,打王鞭便又要易主了……”
他其实说得并不大声,也只有他身边的那几位能听清罢了,但百里未荨作为习武之人,听力卓绝,再加上灵力辅助,对于他的话,百里未荨听得一清二楚。
他旁边的一位较为年轻的大臣听见那老臣这么说,便也信了这轿子里的人便是打王鞭的授予者,也跟着感叹道:“仪仗如此浩大,看起来还是皇族,也不知陛下安了什么心,这次的打王鞭又是赐给亲近的人……”
整个皇城当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的皇后百里芊慧手持打王鞭。
打王鞭乃是制约皇权的势力,先是被赐给了皇帝的妻子,当年群臣对此就颇为不忿,觉得这样一来,打王鞭的使用者不能充分地行使她监督皇帝的职责,言官们为此事闹了好久,也有些胆大的也有能力的臣子,居然说要和皇后比试,借此夺取打王鞭的使用权,陛下虽然不悦,但用过比试夺取打王鞭也确实没有违反开国皇帝定下的关于打王鞭的规则,再加上这些大臣闹起来确实挺烦人,因此便黑着脸同意了。
后面的结果便是百里芊慧打败了所有的挑战者,从此群臣拜服,再无人敢质疑皇后娘娘的威严与能力。
在陛下执政期间,在明面上也确实没有干出什么出格或是奇葩的事情,皇后也确实用打王鞭干掉了不少奸臣,群臣也就慢慢的消停了。
这也是为什么百里芊慧时常帮着陛下批改奏折,群臣在知道此事的情况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百里芊慧虽然能力超群,但毕竟是皇帝的妻子,与皇帝的关系过于亲近,如今再出现一个皇族来使用打王鞭,也难免会有人担心打王鞭不能起到很好的制约皇权的作用。
“若真是皇族,我待会儿定是要谏言的!”另一位年轻的官员听了这话,顿时不忿道:“陛下怎能这样?这不是和先祖皇帝设立打王鞭的初衷背道而驰吗?”
他这一激动,便没有控制住声音,就连离他较远的官员都已经循声看了过来。
那官员身上穿着品级不高的官服,却嚣张地说要进谏……看他的服饰,倒是颇为眼熟,莫不是令历代皇帝都最为厌恶却又无可奈何的言官?
百里未荨暗中思索着,对这群人明目张胆地说皇帝坏话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在读乾凌的史书的时候便知道,这是一个极为开明的王朝,无论百姓还是官员,只要不讨论些关于谋权篡位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说说皇帝的坏话,都是家常便饭……
皇朝开明,使得皇帝可以听到很多真话,有利于皇朝的发展,但这样一来,也有些坏处。
那就是皇帝很容易被老是批评自己的言官和多话的群臣们气得半死……
百里未荨很怀疑,她舅舅如今才四十出头,头发却白了一半就是被这群喜欢给皇帝纠错的大臣给气出来的……
她正在胡思乱想间,自己的轿子已经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