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书,玉竹!你们跑慢点!”
京城大街一角,年轻的美貌妇人一边追着前头两个小奶娃儿,一边气喘吁吁骂个不停。
“早知道就不带你们上街玩了,两个小麻烦精,老娘真是前世欠了你们的!再跑再跑,让拍花子把你们都给拐去卖了,老娘乐得清静!”
“夏侯亦!你儿子女儿欺负我,你管不管!”
跟在美貌妇人身后的男子,容貌清隽身材修长,行走间气质淡然从容,举手投足中自有一股掩不住的贵气。
听得妻子跟他撒娇,夏侯亦点头笑应,“管,如何不管?”
说罢挥挥手,街道前头便有人将横冲直撞的两个小娃儿拦住了。
“两个小麻烦精给你逮住了,任凭夫人处置。”
惹了娘亲发怒又无处可逃的一对小奶娃儿,模样不过三岁左右,此时听得爹爹要将他们交给娘亲随意处置,小嘴一扁纷纷嚎上了。
若罚他们的是爹爹,那最多只是背背书,窝在书房里吃半天的果子点心。
若罚他们的是娘亲,少不得就要挨揍了,娘亲从来不怜惜他们,打屁股可疼了。
双手抱臂瞅着俩光打雷不下雨的小东西,云鸢容扬唇冷笑,“这招在老娘面前不管用,不信你们尽管嚎,老娘让你们嚎半天!”
奶娃*俩,“……”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为什么搁他们家完全不一样?
他们不想要这么不靠谱的娘亲!
俩可怜兮兮把视线转向站在后头的爹爹,爹爹朝他们摊开双手,表示爱莫能助。
奶娃*俩,“……”他们的爹爹也一样不靠谱。
等夫妻俩人手一只拎着小奶娃离开,远近的吃瓜百姓才凑堆议论,期间时而笑得不停。
“三天两头能看见世子妃当街训娃,嫁进夏侯公府几年,世子妃的脾气反倒越发火爆了。”
“火爆是火爆,这不正说明世子妃过得肆意?只有得夫君疼爱心无烦忧的人,才能活出自己来。”
“说的不错,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世子妃,都道她嫁对了人,有个好夫君,膝下儿女双全,自己还有赚钱的本事,如今在整个京城世家里找,也找不出哪个比世子妃更有福气的。”
说着说着,就有人往一品茶轩斜对面的小茶寮看了眼,随即降低声音。
“如今再看,世子妃当年拒掉陈府议亲,实乃智举,否则今日只怕要跟着陈府一块落魄了。”
“陈府是一落到底了,听说当家老爷被贬到了穷乡僻壤,任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职,得的那点子俸禄连府中下人都养不起,最后一众奴仆散了大半。”
“还有那位,自从朝堂清洗后就被撸了官职,之后一直居在家中醉生梦死,手里抠出两个钱来就往茶寮酒肆跑,连妻子小产都不管,啧啧……”
看着从那个小茶寮里走出来的瘦削身影,众人摇摇头各自散去。
若非这人跟夏侯世子妃曾经有那么点关系,他们根本不屑于议论,甚至连想都想不起这个人。
压根就没有让他们议论的价值。
陈青阳脚步虚浮,走在四月底和煦阳光下,却觉得今日的阳光分外刺眼。
脑子里怎么都挥不掉貌美女子教训小奶娃时候的飞扬神采,挥不掉她侧头跟夫君说话时,下意识便浮出的明艳笑颜。
她过得很好,很幸福。
而他曾经恶毒臆想,她拒了他的提亲,嫁给别的任何人,也不会幸福。每个接近她的男人,看中的都会是从她手中能得到的利益。不会有人真心爱她。
……事实证明他错的离谱。
鬼使神差的,他转了脚步,往那对夫妻消失的方向追去,深一脚浅一脚,半遮半掩跟在他们身后,远远的看他们一家子嬉笑怒骂。
仿佛自虐一般。
“世子爷,后面有人跟着,可要把他打发走?”随行侍卫问夏侯亦。
云鸢容下意识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对方距离有些远,一看到她回头立即把头低了下去,是以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对方身形瘦削背部有些佝偻。
不认识,云鸢容撇了下嘴角,回过头不再看。
夏侯亦期间一直没有发话,直到她撇着嘴角回头,脸上才涌出一丝笑意,“不用理会,看够了他自会离开。”
云鸢容微微疑惑,“那人你认识?”
夏侯亦翘唇,“不认识,只是看他可怜,所以便不着人特意驱赶罢了。”
“看着可怜的人未必是真可怜,你这同情心真要不得,咱家是做生意的,在生意场上这么容易心软,得吃多大亏知不知道?”
“所以那些事情都需仰仗夫人,没有夫人赚来银子,为夫得要饿死了。”
“哼,看在你貌美如花赏心悦目,本夫人勉强养你一百年吧!”
“多谢夫人怜惜。”
玉书玉竹兄妹俩茫然相觑,有些话他们还听不懂,但是总觉得,爹爹跟娘亲更不靠谱了。
他们真的能快快乐乐长大吗?
……
陈青阳失魂落魄回到曾经的陈府,视线所经之处处处荒凉,在各处别院的墙角以及小径上,生长了一丛丛的杂草无人打理,看起来荒凉又荒芜,毫无人气。
以前也曾是钟鸣鼎食之家,谁能想到落败之后会是这般模样。
“佛家有天道轮回一说,前世业债今世还,陈公子原也是天之骄子,享尽旁人艳羡,却一朝落到这般田地……不知道陈公子怎么想,但是照佛家说法,这就是报应。”
不知道为何,陈青阳脑海里突然响起穆宛烟曾说过的话,使得他面色为之渐白。
刚开始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是不信的,只觉得荒谬,以为穆宛烟也跟别人一样,在借机奚落他嘲笑他。
可是如今再想起来,他竟然觉得这话并非全无道理。
“前世业债今世还?莫非人真的有前世今生?所以我如今落到这般田地,皆是在还前世的孽债?”他喃喃,片刻后蹲在身子大笑,“魔怔了,真是魔怔了,我竟然连这等鬼话都信了哈哈哈哈!”
当夜,陈青阳发起了高热,半昏半醒之间,似坠入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