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来搭在白玉手上,又见她不躲闪,心内甚喜,便得寸进尺地揉捏起她的嫩手。
白玉醒过神来,看向一脸色眯眯的张鸿,心头那股无名火便转嫁到了他的身上,手收不回来,还被他偷了香,一股厌恶感涌上心头,白玉忍不可忍地唇勾冷笑,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他,毫不客气地抽回柔荑。
白玉将酒杯一拂倒在地,站立起来,冷然睇着他。
前一秒笑脸迎人,下一秒怫然作色,对白玉来说,是常有之事。
侍立一旁的烟儿已见怪不怪,圆圆可爱的小脸上一点惊讶之色也没有,甚至有种看好戏的感觉。
张鸿却不知白玉脾气善变,他十分错愕,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白玉指着他的鼻子娇叱道:
“张鸿你别太过分了,奴家虽说是歌舞场中的女子,却也有些骨气,你仗势欺人,强人所难,屡屡轻薄奴家,逼奴家就范,奴家便是死了也不会如你所愿。”说罢冲出了船头,意欲跳湖。
一旁的烟儿无奈一叹,她家姑娘这是戏瘾又犯了,她能怎么办?只能跟着演了呗,她一跺脚,作势去拦她,惊慌失色道:“哎呀,姑娘,您千万别乱来啊。”又指着跟出来的张鸿,怒斥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欺辱这么一个柔弱可怜的女子算什么好汉。”
张鸿呆呆地看着主仆两人做作,待回过味来,只觉白玉的话句句戳心,不由地脸面通红,火冒三仗起来,顾不得斯文好歹,便骂道:
“不要脸的娼-妇,小爷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识相的便赶紧过来陪小爷喝酒,今晚你若是把小爷侍候得舒坦了,金山银山小爷都亲自捧到你面前,若是给脸不要脸,小爷就让你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还生不如死的滋味?以为在演话本呢?没等白玉执言,烟儿杏眼圆瞪,抢言道:“我呸!我家姑娘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容不得你们玷污。”
游湖的人见他们这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纷纷从船舱内探出头来好奇观望,其中一艘船内坐着几名读书子弟,一好事者认出白玉,便与身边人说道:“你看,那是红袖坊的白玉姑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青衫书生接道:“想来得罪了贵客,那船上的人是张鸿啊,他可是个有势力的主。这下白玉姑娘有苦头要吃了,真是可怜啊。”
好事者道:“你别忘了,这白玉姑娘只是舞姬,又不是卖身的,他再有势力,难不成还能逼人委身不成?”
又有一灰衫书生道:“没错。辇毂之下,我等绝不容许这等仗势欺人之事。”
这几名读书子弟说归说,却无一人真正去为白玉打抱不平。
白玉原担心今夜会被张鸿纠缠而摆脱不开,便想冲出船头闹得人尽皆知,让自己先占了理,到时就算闹到官府去,她也不怕。如今目的达到,白玉心里松了口气,不觉往沈墨所处的那艘画船一望,见里面也有人探首而出。
白玉收回视线,颤颤巍巍地立于船头上,一双水翦双眸满是悲愤,她含泪骂道:
“张鸿,你不过就是仗着你家中有几个臭钱么?奴家向来视钱财为粪土,若不是奴家钟意之人,你便是把金山送到奴家面前,奴家也不稀罕,要奴家委身于你,简直做梦!”
白玉说得激愤,就在此刻,船不小心撞到另一艘船,连晃了好几下,白玉一个没站稳,哎呀一声,衣裙翻飞,竟翻下了水去。
烟儿没想到她家姑娘真傻到跳湖去了,顿时吓得面色发白,冲到船头喊道:“姑娘!姑娘!求求你们快些救我们家姑娘,她不会泅水啊!”
还未等各船内的人讨论谁去救人时,蓦见一白衣身影从一艘画船上窜入了水中,看热闹的人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又是那名好事书生眼尖,看清入水那男子的模样,便笑嘻嘻道:“那好像是翰林院的沈大人?”
众人顿时喧嚣起来。
青衫书生抚掌大笑,“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灰衫书生也笑着调侃:“美人谁不喜欢?又不是柳下惠再世,哈哈……”
坐在他们身旁的几名歌姬冷眼看着他们,她们几人都在沈墨的筵席上唱过曲儿,对沈墨都有着仰慕之情,因此对他们的讨论都有些不快,其中一名歌姬年纪较轻,说话直接,便不由替他打抱不平起来,讽刺这几人道:
“沈大人是个温柔体贴,有情有义的人,莫说是那白玉姑娘,便是一普通老百姓沈大人也会去救的,倒是你们,方才不是大言不惭地说不容这仗势欺人之事么?怎么不去救人?就会耍嘴皮子,如今又在说三道四,简直有辱斯文。”
那几位读书子弟闻言个个噤若寒蝉,面有愧色,又不好去跟一歌姬计较,只好低头喝闷酒,倒惹了一场不痛快。
* * *
脸颊上的温热触感令白玉眼皮微动,有了神智,她的一缕湿发被轻柔地撩至耳后,虽然闭着眼,白玉却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因为鼻中充盈着那人独有的柔润气息。
那双手此刻正拿帕子替她擦拭头发,他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翼翼,想是怕惊醒她。
她想,他此刻的眼神一定很温柔,如同春夜之月。
思及此,白玉缓缓睁开眼,结果却撞进了一汪冬月下的寒潭。
白玉心不由自主瑟缩一下,她仿佛看到一个与沈墨有着相同容貌的陌生人。
沈墨没想到白玉会在此刻睁眼,拿着帕子的手一顿,霎时间,脸上浮现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眸中也有了暖色。
又是白玉熟识的沈墨。
见她黛眉微蹙,他柔声问道:“可还有不适?”
白玉摇了摇头,心中还在为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冷意而心存芥蒂。
“那便好。”沈墨收回手,将帕子放在床榻旁小几上的盥盆中。
白玉视线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移动着,又移回到他身上,他身着便服,头发半湿,却无丝毫狼狈,想来也收拾了一番,他端坐在那里,宛如芝兰玉树,温润儒雅。
沈墨察觉到她热切的目光,也不避讳,主动迎上她的目光,浅浅一笑道:“可要起身?”
白玉点点头。沈墨将她扶坐起,拿起旁边的软枕给她靠背,又调了调位置。
他几乎是怀抱她的姿势,白玉甚至能感受到他清润的气息和沉稳的心跳,不由屏住呼吸,微侧脸看他。
“这样可舒服?”沈墨温柔地问,一转头唇刚好擦过她的脸颊。
白玉一愣,只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不觉低下了头,连耳根也染红了。
沈墨本没怎么在意,却看到她那红艳欲滴的耳垂和娇羞的面庞后,暗暗诧异她会害羞,毕竟之前她还主动吻过他。
沈墨将软枕放在合适的位置后,缓缓坐回榻沿。
一时无话可说。
白玉低着粉颈,微咬着下唇,不禁偷抬眼看他,灯光下,他鬓若刀裁,眉眼若画,不由看痴了。
被白玉这般含情脉脉地凝望,沈墨心中其实有些不大自在,表面却一派从容。
“多谢沈郎奴家,奴家感激不尽。”白玉主动开了口。
沈墨微笑道:“不必客气。”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沈墨习惯于白玉的主动,一旦她不说话,沈墨竟颇有些无所适从起来,想了想道:“你的衣服湿透了,正好素蝶姑娘也在,她备有更换的衣物,我便向她借了一套与你换上。”
原来他坐在身边的女子是素蝶,所谓红颜知己,当真不假,白玉微点点头,心头不是滋味。
沈墨见她桃颜生嗔意,不知她是在拈酸吃醋,只当是别的原因,稍作迟疑,又补充道:“你放心,衣服是你的侍女帮你换的,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白玉总觉他今日有些话多,有些不解地望向他,发了片刻的怔,心忖,他莫不是以为她担心他轻薄她?
想到这个缘由,白玉不禁扑哧笑了起来。
沈墨温润的笑容微滞,不明她这笑是何意。
白玉忽伸出一弯藕臂搭上他的肩际,粉靥贴近他,秋波流转间媚意横生,凑近他耳边,低低道:“沈郎,你要想看奴家的身子,奴家也不介意的……”
沈墨一转脸,视线便不经意扫到她玲珑浮凸的酥-胸,连忙移开,结果撞上她变得暧昧的眼。
沈墨怔了下,不由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别开了视线。
细思她方才的话,沈墨心中莫名一阵羞恼。他见过的风月女子无数,但她们在他面前,多表现得知书达礼,知羞识耻,向白玉这般放浪轻佻,几乎不曾有过,可他又不好指责她的不是。
对于沈墨的反应,白玉既诧异又新鲜,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活脱脱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而沈墨就是那娇滴滴的美人儿。
想到此,白玉不由赧颜,目含羞愧,讪讪地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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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沈大人其实很纯情,他可能没尝试过放纵的滋味。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