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上蒙的一层灰,看着许久未有人照过。
妆台上有个檀木小匣,匣子里放着各种女子的胭脂水粉。
打开戴春林的粉盒,淡淡的香气里有她的气息在。
透过朦胧的镜子,仿佛能看到她梳妆时恬静的样子。
手指刚要触摸到镜子,灵敏的耳朵听到外头军靴踩踏的声音,步伐十分的轻盈。
哪怕鞋底纳了贴片,落地的声音依旧不大。
他的手指从玉梳的轮廓上划过,走到绣墩旁坐下。
双腿微微打开,手抵着下巴。
凹了个不错的造型,静静的等她进门。
她才到院子,就被一个红衣男子拦住了,“别进去。”
“师父!怎么是您?”她早就怀疑养在院子里的蓝鲤鱼是个非比寻常的存在,也怀疑过可能是白大人。
当他真切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有点错愕的。
她福了福身,“徒儿见过师父,师父万寿无疆。”
“这时候了,还有工夫请安。”他心中其实是欢喜的,欢喜她乖乖的说吉利话。
可里面等着她的那位,不是什么善茬啊。
她笑盈盈,“无妨的,师父,您的伤可养好了?”
“养的差不多了。”白大人很想说自己伤是养好了,可是一日无肉身,就一日弱不禁风。
想要有肉身也简单,学吴凌恒去阴曹地府偷生就好。
可惜啊,他老人家没那个胆子进六大轮回。
一个不好进了畜生道,那可真是苦不堪言咯。
婉兮与他擦身而过,走入了房间。
面对毫发无损的段薄擎,微微吃了一惊。
随即立正站好,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吴家军见风旅下听风团团长楚婉兮见过段司令。”
“哈哈哈哈哈,天哪,你在给我行礼?”他大笑了出来。
然后脸部肌肉僵了,皱眉看着她。
他居然笑了,从来……
从来都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发笑,他以为自己丧失了快乐的能力了。
楚婉兮看着他发笑,也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段薄擎。
相传段薄擎是毒蛇一样的性子,从来就没人见过他笑。
几个见过他的洋人瞧了他的生辰还说他是什么天蝎座,骨子里透着阴冷邪异的人。
她轻轻道:“您的伤?”
“无碍了。”段薄擎摸了摸被婉兮打到的地方,眼神阴鸷了几分。
婉兮蹙眉,“可是我打到的是要害。”
“很希望我死吗?”他垂头,冷声问道。
婉兮心底里很讨厌他,但是真的面对他了。
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许不忍,忍着心口的堵意说道:“不瞒您说,是这样的。”
“你楚婉兮那么心软的一个人,偏偏对我心硬如铁?”他的刚硬在她面前凋零的一无所有,只剩下柔软的如贝肉的内心。
她错愕了,看不明白他,“你……若不来机场营帐捣乱,我也不会……”
“我只是看你一眼,也要死吗?”他的时候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心痛的声音都充斥在语调的情绪里。
在演戏吗?
演技还不错……
她强迫自己戏虐的想他,却没法说重话了,“对……对不起。”
“你居然道歉?”他抬头看她,比她看她表现的更加惊讶。
婉兮低低道:“我们双方立场不同,难免刀兵相见。”
“是!是这样的,不怪你。”他居然找理由说服自己,原谅婉兮要杀他这件事。
他摸着胸前的弹孔,小声的道:“我的心脏在右边,那天又穿了防护衣。”
婉兮的手枪是德配,威力可是不小。
经过改装以后的龙虾甲都挡不住,更别提普通的防护衣。
“你怎么把自己的要害告诉我了?你不怕我泄露出去么?!”婉兮回想那一夜,假如她动用了慧灵之眼。
连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的一清二楚,更别提心脏的位置了。
他站起来,凝着她,“婉儿,你原是我的,根本不会成为敌人。”
“您又说笑了。”婉兮脸上略有几分尴尬,想要开口提吴军阀的事情了。
他竟然不顾身份的抱住她,强压她在怀中,“我没有说笑!!”
“放开我,段大帅,莫要失了身份,你这样的人什么女人得不到。”婉兮慌了手脚,用力挣脱。
段薄擎怒声道:“我只要你,旁的我都可以不管。”
“我看您是疯了!!您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婉兮拔出了枪,顶着他的后背。
这一枪要是打下去,段薄擎非死不可。
因为枪口是指着心脏的,很少人心脏受创还能活下去吧。
段薄擎满不在乎,“你已经打过一枪了,再多一枪又何妨呢?”
“我只是希望您能自重。”婉兮别开头,气恼道。
她不能杀他!!
吴军阀还在他手里呢,他要是有个万一,吴军阀也会受到牵连的。
他反倒得寸进尺,紧紧的抱着她,“你说我现在的身份这样对你是不合适的,那如果我说放弃军权和现在的身份,你会跟着我吗?”
这样的拥抱他幻想过很多次,孤枕难眠的时候会抱着床褥,把被子想象成他。
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她却那样的排斥他。
“不会。”婉兮冷酷道。
段薄擎被她打击多了,心也硬了不少,“这样被我抱着,是不是很羞耻,恨不能杀了我。”
“我来,是为了我父帅,他……他怎么样了?”婉兮懒得搭理他这句明显故意羞辱的话,冷冽道。
她的心里只有夫君吴凌恒,被他抱当然觉得浑身难受。
要不是肩上责任重大,也许还会和以前一样生出一头撞死,以保清白的想法。
段薄擎瓮声瓮气道:“他很好,没痛没病的。”
“怎样才能放了他?”婉兮问道。
段薄擎一手控制住她,一手爱怜的捏住她的素手,“放他容易极了,只要你答应留在我身边。”
“段大帅是在逗我吗?”婉兮的声音极尽挖苦、嘲讽。
他怀疑他要是脸皮不够厚,都没办法在她面前继续呆了,“不许你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只要我一声令下,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是洋小姐,我是一个出生在满清,长于新zf时代的重视贞操超过自己生命的人。”她一字一顿,刺穿着他的心。
他强迫她的手和他十指交错,“所以,你要看着他死?”
“我只能满足你一晚,然后你给我一个痛快!”婉兮来之前,就想过自己的命运。
只是被他碰过一次之后,她无论如何都没法活在这个世上。
为了吴军阀,她可以做这样的牺牲。
吴家军可以没有楚婉兮,但是不能没有吴三爷。
他震撼了,倒退了半步。
来之前他全然没想到,她那样娇羞柔软的女子。
会说出这样好像很开放,又令人痛彻心扉的句子。
他沉住气,道:“我要你的永远。”
“那我们一拍两散,我救不会父帅,顶多以死谢罪。”婉兮缓缓举起枪,对着段薄擎的心脏。
段薄擎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把自己的弱点告诉这个冷血的女人。
他看着她,等着她开枪。
缓缓的他闭上眼睛,心想着好啊,那便一起死吧。
她是他生死簿上那个缘定三生的人,死后入了六道轮回,大概就可以在一起了吧。
“楚婉兮,你对少帅做什么,快放下你的枪。”宁苍一来到小院,就看到婉兮缓缓的要扣动扳机。
见婉兮不为所动,她又道:“不想要黑豹子吴三爷的性命了吗?”
“我想救,可是你们提出的条件不对等。”婉兮怒然道。
宁苍从婉兮手里拔了几下枪,都没能把枪拽出来。
本想拿着枪盯着她脑袋,想下自己手法没她快,只能道:“不如容属下想个两全的法子,弄个对等的条件建议我们大帅,楚团长觉得如何?”
“说说看。”婉兮道。
宁苍见识过她的刚硬,不敢再耍诈,“您跟着我们少帅一阵子,如果没喜欢上他,我们就放您回来。”
“如果喜欢上了,就不许离开我。”段薄擎立刻补充道。
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要得到谁,听口气还很没有安全感。
婉兮能感觉到他的真诚,并且不太像说假话,“你先放开我。”
“不放。”他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身体里逸散出灵力威慑他了,他只好缓缓的松开怀抱。
手还是固执的牵着她,她甩了几下都不肯松。
她憋了一肚气,恼的狠,“把我父帅放了,我答应就是。”
“放了吴大帅。”他眼睛里只有她,脱口而出。
宁苍扶额,段薄擎真是废了。
完全是个不近女色的人,一见到婉兮就走不动道,“那可不行,得让吴少夫人先把身上的避蛊香囊取下。”
“取下那个做什么?”婉兮一捂腰间的避蛊香囊,提防的看着宁苍。
宁苍长舒一口气,忍住怒火,“你得让我给你下个蛊,确保你能在少帅身边呆一阵,否则你背信弃义跑了咋办。”
“我摘避蛊香囊可以,但是你们少帅必须发血誓,承诺答应此事。”婉兮不卑不亢和宁苍谈条件。
段薄擎低头掩饰脸上的喜悦,“这里不方便立血誓,你能先跟我离开吗?我只要那么一点点信任。”
在他看来她是他命定的缘分,只要给他一次机会,一切就可以彻底的扭转。